一
成达跟陈冰在做视频对话。
成达:“怎么样?美国的生活还习惯吗?”
陈冰:“谈不上习不习惯,不过是访学,一年后就回去。不过心情放松了不少,不用做梦还想着没发的稿子。”
成达:“是啊,就当是度假了。”
每等陈冰回话,成达又尴尬地说:“说错了,比度假好。上次度假不是还被我拉着采访来着?”
陈冰一笑:“这不是咱的命?到了美国想必你也不会放过我。说吧,托尼的案子?”
成达无可奈何地苦笑:“在你这种聪明人面前,我就是透明的。放了,昨天零时,假释!”
陈冰:“好事啊,可我怎么觉得你并不高兴?发现了什么?”
成达:“凡能轻易达成的目标都令人生疑,读法学院的时候贺教授讲的。”
陈冰不以为然:“贺教授是名言发明家,他产出的名言都能编一本集子。”
成达没在意陈冰的微讽,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托尼不认罪,不是情绪化的拒绝,而是直接否定杀人事实。他坚持了十年,连假释令都拒收,他是被赶出监狱的。”
陈冰有些吃惊:“啊?”
成达:“法院的态度也比较奇怪,直接假释,等于封了当事人、律师和媒体的嘴,使案子没有理由再查下去了。”
陈冰:“也避免了错案追究,保住了某些亵渎法律的人。”
成达:“老实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一种双脚踏空的感觉。”
陈冰:“老成,换成别的律师,早就吹拉弹唱庆祝胜利了,你却忧心忡忡,怨不得有司说你别有用心呢。”
成达:“咱们是一个品种,不敢蒙骗自己的职业良知。”
陈冰:“老成,正因为同类,永远都支持你!”
成达:“谢谢!你是做调查记者出身的,按照你的经验,托尼坚持申诉十年,否认蒋霍是自己杀死的,而蒋霍又确实在跟托尼发生冲突之后住进医院,半年后死亡。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陈冰:“关于蒋霍的死因,卷宗材料是如何记载的?”
成达:“蒋霍患有多种老年慢性病,被呛水后呈植物人状态,半年后心肌衰竭死亡。从逻辑上看,呛水---植物人---心肌衰竭三者呈强相关关系,卷宗材料也做得很漂亮,简直无懈可击。所以,法庭也好,律师也好,包括托尼的养母,都对托尼无罪声辩没有加以重视。”
陈冰:我们做调查记者的,习惯“田野调查”,就是沿着发案的物理流程,实地走一遍,不迷信卷宗材料,靠调查还原事实。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发现了问题,那就是新闻,因为真相可能就在这里。“
成达:“明白了,律师也得学着做调查记者,明天我去蒋霍住院的地方。”
二
成达、茜雪和小闲到医院找黄绢院长了解情况。
黄绢院长在看成达的介绍信和律师证,眼睛却不时打量一下成达身边的小闲。
成达连忙介绍:“她是我的助理。”
黄绢:“这姑娘应该还在上学吧,这么年轻。”
成达:“对,在海大读法学研究生,也在我们律师所实习。”
小闲东张西望,没有搭理黄绢和成达关于自己的对话。
黄绢院长:“成律师,您要查的这个人吧,是从东莱市人民医院转过来的,没多久就死了。人死了医疗档案也被法院的人取走了,因为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也没有理由留着。所以我们这里只有简略的记载,没有完整的医疗档案。”
成达:“为什么一个垂死的人会转院呢?对病人来说不是在原来的医院更好吗?”
黄绢:“这事跟您说也不妨,是业界的一种不成文的行规,减少医疗死亡率。我们这里的重病患者也往东莱送。”
成达:“我还是不太明白,死在哪里不都是死吗?”
小闲突然不耐烦地说:“真笨!东莱的病人死前转来泰海,东莱没死亡率,泰海刚收治就死了,也不算死亡率。跟养猴子的老头玩的朝三暮四一个路数,数字游戏而已。”
成达被小闲抢白了一通,颇有些尴尬。黄绢院长却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这姑娘,连说话的声音都活像我的一个熟人。”
小闲翻了黄绢一眼:“你的那个熟人是不是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
黄绢大为惊骇:“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小闲若无其事的:“她若刚死,你不就活见鬼了吗?”
成达严厉地批评小闲:“你怎么跟院长说话的?懂不懂礼貌?”
黄绢连忙说:“没事儿,我就想知道,这姑娘是谁?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
成达刚好开口,小闲抢过来说:“我没爹没娘,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成达连忙道歉:“院长对不起,这孩子说话口无遮拦。她爸妈都在乡下。我见过。”
小闲早已扬长而去,头也不回地说:“他们是我的养父养母!”
三
成达驾车,小闲坐在副驾驶座上。
成达抱怨道:“小闲,你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在所里口无遮拦也就罢了,怎么跟黄院长一个陌生人也胡说八道?”
小闲顶嘴:“她可不是陌生人。再说,我讨厌别人打听我的身世。”
成达:“你认识黄院长?”
小闲:“第一次见。”
成达:“不是陌生人怎么解释?”
小闲:“她是我亲妈的同事。”
成达:“你亲妈是谁?”
小闲:“都跟你说过了,我讨厌别人打听我的身世!”
成达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小闲:“小祖宗,我肯定是哪一辈子欠了你的!”
四
律师办公室。
成达给茜雪发了一个微信语音:“你过来一下。”
茜雪推门进来:“老大,找我?”
成达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汇款单:“这是我刚收到的一笔稿费,你取出来,帮我个忙,把它花掉。”
茜雪笑逐颜开:“帮你花钱?这种忙太爽了,以后有这种忙我肯定还帮。”
又看了看汇款单:“不少呢,1000多。能吃一顿牛排,喝红酒,还能看一场电影。”
成达:“不是让你自个花,叫上小闲,还有托尼。”
茜雪一撇嘴:“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爱我。还叫谁?林丹?凌波?”
成达:“她俩就算了,主要是小闲,她好像喜欢吃披萨。”
茜雪:“她喜欢的多了,她还喜欢麻辣烫,重庆火锅,驴打滚,土匪鸡。这1000多够请她吃几次呢。”
成达:“别光想着吃呀喝呀,她还有什么别的爱好?比如看什么电影?听什么歌曲?玩什么游戏?”
茜雪睁大眼睛:“啥意思呀老大?莫不是小闲跟老太爷说给你当媳妇,你真动心了?”
成达哭笑不得站起来,收拾自己的包:“胡扯什么呀,今天我和她去医院调查蒋霍住院情况,发现她跟黄绢院长有些关系,好像黄绢是她生母的同事,问她又不说,还说讨厌别人打听她的身世。我的这点稿费让你做经费,搞清楚她的身世,或许对托尼案的突破会有帮助呢。”
茜雪一脸沮丧:“哎,算我自作多情了,早就该知道你的情人就是工作,你对案子的用心程度远远超过对我们姊妹,不然人家林丹也不会走,凌波也不会不嫁给你!走了!”
成达看着茜雪的背影:“什么乱七八糟的?”
也提着皮包出门。
五
台东夜市旁边的披萨店生意出奇的好。来吃披萨的少男少女不得不排队等座。
茜雪、小闲和托尼三个人排了好长时间队,终于分到一个餐桌。三人坐下,茜雪先点了几样冰镇饮料,然后豪爽地把菜单推给小闲和托尼。
茜雪晃着脑袋:“随便点,姐儿今晚请客!”
小闲揶揄道:“又不花你的钱!”
茜雪柳眉倒竖:“小闲,今晚你买单?”
小闲:“干嘛我买单?你包里不是有专用经费吗?”
托尼老实巴脚地说:“要不我请吧,我这里有四百多,是在监狱里攒的。”
茜雪:“托尼,你只管吃,我们闹着玩呢。”
又对小闲说:“姐姐我今晚让着你,1000元的预算,花光拉到。”
小闲眉开眼笑:“真的?不过吃披萨花不了多少银子,吃完了饭咱们去K歌,完了看电影。电影院最近上映美国大片,托尼,肯定是你没看过的!”
茜雪一脸沮丧:“得了,我还得赔上一千。”
服务生过来服务,小闲点菜,牛排、拉菲、罗宋汤、披萨饼,茜雪又加了一道松鼠鱼。想了想,怕托尼喝不惯红酒,又要了一瓶青岛啤酒。
服务生端上牛排来,托尼指着带血丝的牛排说:“没熟。”
小闲刚要开口,茜雪瞪了她一眼,说:“这盘生的归小闲,又叫过服务生来说,“再加一个牛排,要煮熟了再上!”
服务生看了看托尼,点点头走了,一会儿端上一盘有些发黑的牛排。
三人埋头吃喝,大快朵颐。
吃完饭,三人来到男孩女孩歌厅。
一个小型的歌厅里,茜雪、小闲、托尼三个人要了几瓶啤酒,两个果盘。边喝酒边唱歌。
小闲找了一首英文歌《离家五百里》(《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唱得泪光闪闪,声情并茂。
托尼虽然听不懂歌词,却被幽怨、惆怅的旋律感动得潸然泪下。
一曲唱毕,托尼红着眼睛对小闲说:“我妹妹要是活着,就和你这么大了。“
小闲一愣,突然紧紧抱住托尼,说:“我给你做妹妹吧。我没爹没娘也没哥哥姐姐,咱们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
茜雪怕托尼误会,生硬地把他们分开。
又对小闲说:“你瞎说什么呀,你爸妈不在乡下种西瓜吗?”
小闲:“那是我养父养母!”
茜雪:“那你亲生父母是谁?”
小闲:“我亲妈早死了,我亲爸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茜雪:“谁告诉你的你亲妈死了?”
小闲:“我妈呀。”
茜雪:“又说鬼话,你妈死了托梦给你呀?”
小闲:“你们这些人都是直线思维,死人就不会说话了?”
茜雪:“死人怎么说话?”
小闲:“生前留下日记呀。”
茜雪:“你看过你妈生前给你留下的日记了?日记在哪里?”
小闲得意:“脑袋到底开窍了。”
茜雪:“你妈生前是不是医生?而且认识黄绢院长?”
小闲警惕地看着茜雪的眼睛。
茜雪:“你这个怪样子看我看什么?”
小闲:“我明白了,你给成达当间谍!”
茜雪:“什么间谍?话说得这么难听!成律师也是为了托尼,你想啊,你妈妈真的是黄绢院长的同事,有你这层关系,她会不帮我们查清蒋霍的死因?托尼的案子不就突破了?”
小闲怔怔地看着茜雪,又看着托尼。
托尼不明就里,愣在那里。
小闲眼里慢慢溢出泪来。茜雪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
茜雪也哭了。
茜雪哭着抹了把泪,说:“小闲,我不是存心挑起你的伤心事,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呀。”
小闲:“我妈妈叫周若轶,人民医院的护士长,黄绢院长的同事…….”
六
第二天,律师事务所,成达律师办公室。
茜雪陪着小闲坐在沙发上。
成达端来一把椅子,坐在她俩对面。
成达:“对不起小闲,我早就该知道你身世不平常,让你把身世之疼藏在心里,默默地一个人承受,作为你的师傅,大哥哥,我没有尽到责任。”
茜雪也对小闲说:“其实你说过多次,我也粗心大意,以为你乱说的,没想到是真的。”
小闲抹一把眼泪:“我从来没见过我的亲生父母,也谈不上疼不疼的。就是有时候觉得,大家都有父母,只我没有,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好可怜!好不公平!”
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成达眼眶也湿润了,装着喝水背过脸去,让眼泪慢慢渗回去。
成达转过身来:“你什么时候知道亲生父母的事的?”
小闲:“我很早就对有字的纸张有特殊的感觉,三岁的时候,就喜欢到小学校旁边玩,听小学生读书,也喜欢呀呀学语跟着背,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养母(舅妈)就会唉声叹气,说些莫名其妙地话。说的最多的是:读书人的孩子,庄户人养不住,最终还是要飞走的。”
七
小闲陷入童年的回忆…….
一个农村妇女在院子里剥玉米。一个穿着红衣服、竖着朝天辫的两三岁的女孩在追赶着几只老母鸡,老母鸡被吓得咯咯叫。
这时,院墙外面传来小孩子放学的吵闹声音,有孩子在墙外喊:“闲闲,闲闲,快出来,教你唱儿歌。”
儿时的小闲:“俺娘不让俺出去!”
两三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进了院子,对小闲说:“我们今天学了《弟子规》,老师说,你要是会背,就让你上学!”
小闲:”你们教吧。”
一个女孩从书包里拿出本子,奶声奶气地照着念:”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小闲清晰地背了八句:”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背过喽,背过喽!”三个小学生欢叫着跑去告诉老师了。
剥玉米皮的养母慈爱地看了一眼小闲,叹了口气,还没开口,只见小闲也有样学样地叹口气:”哎,读书人的孩子,庄户人养不住,最终还是要飞走的。”
养母一把将小闲拉过来,“你这孩子,怎么连这句都学?以后不许学娘说话!”
律师所办公室里,茜雪羡慕地看着小闲:“你从小就记忆里超人啊,天呐,你莫不是妖精托生的吧。“
小闲:“其实俺娘这些话我也不懂,但只要从耳边走过几次,就能记住。所以,小学校的老师来找俺娘的时候,俺娘就同意让我三岁就读书了,当然不算学生。不到一年,我学了一千多字,俺娘说,你妈死的时候给你留了东西,等你大了就给你。“
成达:“是日记吗?“
小闲:“有日记,也有给我的信。我五岁的时候偷着看过,虽然字大都认识,但是里面的话似懂非懂的。从那里面我知道了,我亲生母亲是人民医院的护士长,黄绢是她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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