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顾城》

作者：马青

你看见黑夜
穿过黑夜
冷漠无情地走过黑夜

在你眼里，黑夜没有重量
黑夜不流脓
不流血
不刺痛你的心
黑夜，在你——诗人顾城——眼里，等于摸不到
看不见的
空气

你，诗人顾城
心里明白
嘴上不说的
政治正确的聪明人
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的爱国者、民族主义者
你说：“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涂去一切不幸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我想画下风
画下一架比一架更高大的山岭
画下东方民族的渴望
画下大海——
无边无际愉快的声音 ”

在你眼里，“有时祖国只是一个
巨大的鸟巢
松疏的北方枝条
把我环绕
使我看见太阳
把爱装满我的篮子
使我喜爱阳光的羽毛

我们在掌心睡着
像小鸟那样
相互做梦
四下是蓝空气
秋天
黄叶飘飘”

诗人北岛大声说“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的时候
诗人孙静轩以长诗《告别二十世纪》和二十世纪神话——
共产主义——彻底分道扬镳的时候
诗人海子，在黑夜面前，扭头
转身
并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你不转身，不转头
更不悲痛
不流泪
你不像你父亲诗人顾工那样直接歌颂抱头鼠窜的“长征”
和“英雄的红军”
或者，像你父亲那样消极，说，“你等待吧，你要等待，
总有一天，蜜蜂又会来你心中采蜜。”
你不像舒婷那样，直接献媚党国，高喊“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你把党国比喻成安全、温暖的鸟巢
你说，你是鸟巢里面做梦的小鸟

你是魔术师，直接变走黑夜和血腥
用“大海无边无际愉快的声音”，和你
“像春雪一样洁净”的诗句
以你不食人间烟火的治愈系小清新

你一呵气
1949年中共建政后，政治运动连绵不断的血色中国
变成了一个糖果罐

你，“任性的孩子”，甜心暖男，不说真话
不在众目睽睽之下，撕烂皇帝的新装
你只是优雅，小资，朦朦胧胧地，欣赏品味摆弄
你手上五彩缤纷的代表幸福生活的“糖果”
即使，“新中国”挥舞镰刀斧头杀地主
杀资本家
杀宗教信徒
杀知识分子
即便，“毛时代”的人祸“三年大饥荒”活活饿死至少3600万老百姓
纵然，8964天安门大屠杀时，党卫军的坦克将平民、学生的头颅
碾压成肉饼
骨渣
血水

以“阶级斗争”为名，残酷镇压
无情打击
共产主义绞肉机
挣扎在无产阶级专政血海中的共产奴隶
转眼，被你变走
黑夜，或者黑暗的本来面目，被你藏在身后
你的朦胧诗，掺杂国家主义、党国主义、民族主义、简单主义、爱国主义、大汉族主义、反智主义的诗句，催眠一代又一代
顾粉
愚民

躺在你的诗句上
睡在“正能量”上
沉默的羔羊继续忍耐
恐惧
沉默
奉献
继续怀念毛时代，继续相信政府相信党
继续等待清官
明君
圣人
潜水的鱼，继续在水下，理性宽容心态好
真相隐身
社会和谐
大洋彼岸，海峡对岸
华人
华侨
台湾
香港
完全听不到1949年以后，一党专政的中共
在历次政治运动中砍下八千万人头时的
狞笑

黑夜
诗人海子、食指，还有你，视而不见的“负能量”
越来越黑

网友、异议人士、异见作家、人权律师、人权捍卫者、民运人士、
反党反社会主义者，在越来越黑的夜里相继失踪
一代又一代不拿自己当人看的，爱上施暴者的斯德哥尔摩症患者——顺民、良民——用习惯黑暗的眼睛，寻找“光明”
说哪个国家都没有绝对的公平，要摆正自己的位子
或者，以“光明面”、“主旋律”为面具，掩盖自己看穿黑暗的眼睛

后极权时代，乌托邦谎言彻底破产，共产主义绞肉机
减速运转
继而，停止运转过程中
你用你的诗歌《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
寻找光明”——传播你的下跪哲学
一代又一代中国人被你的诗意调教成与黑夜和解的明哲保身的鸵鸟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心里明白
但是不说
不光不说，还只看“光明面”
在“心态积极”、传播“正能量”中，混吃等死
自我奴役
自我监视
等流氓政权渐进改良

但是
谁能阻挡天亮？
伪装成中国梦的，全世界最大黑社会黑老大、中共末代儿皇帝的
皇帝梦？！

顾城
你把小木耳送走时，看没看见你的妻子谢烨吞进肚里的泪水？
你把小木耳送走后，看没看见思子心切的谢烨向对面山坡上的小木耳打手语？
在新西兰激流岛上，你举起斧头砍向谢烨时，想没想到小木耳
寻找父亲母亲的眼睛？

你推开责任和担当
不管家庭的
还是社会的
你一味任性
任性地追求谢烨
任性地生下小木耳
任性地把你的情人英儿放在你和谢烨之间
任性地杀妻
任性地结束自己——一个孩子父亲——的生命

现实生活中，无比任性、疯狂恋爱的你
远离政治
看惯黑暗
无耻
肮脏
污秽
残暴
血腥
谎言
躲到激流岛，藏到纯诗王国里，理性
淡定
冷静
冷漠
冷血
自私
懦弱

顾城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要用它来挑战黑夜
跟拍黑夜
解剖黑夜
我要用它来拥抱黎明
迎接天亮

2016年10月20日 第一稿 四川 成都
2016年10月29日 第二稿 首发《北京之春》
2024年6月25日 第三稿 美国 马里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