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律师楼办公室里,成达、茜雪接待王缇英。
王缇英一脸的悲愤:“公安局把蒋霍抓了没几天,就又放了。说他是精神病,不负责任。这怎么强奸杀人还不负责任?”
茜雪问:“这个老头真有精神病吗?”
王缇英:“俺不信,平时好好的,怎么杀了人就成精神病了呢?还不是他在公安局有人?”
成达:“这事后来怎么处理的?”
王缇英:“公安局让麻子赔了俺家3000块钱。钱都让托尼给烧了。这孩子从妹妹死后就不再开口,整天就磨他的那把刀。”
王缇英眼前出现托尼在院子里磨刀的情景。
二
托尼把一只白色的骨灰罐埋在一棵石榴树下。
托尼在石榴树下的磨刀石上磨一把匕首。漆黑的夜里传来瘆人磨刀声。从此,王缇英什么时候看到托尼,都是一副仇恨的面孔。
一天,托尼戴着一顶草帽,尾随麻子老头蒋霍进了小巷。
托尼从后面扑向老头,不想老头很敏捷地突然转身,伸出鹰爪一样的双手掐住托尼的脖子,把托尼提起来,狠狠摔了出去。那条白色的狗从老头家里窜出来,对着托尼撕咬。托尼遍体鳞伤。
王缇英给托尼疗伤。
王缇英边数落边哭:“你妹妹死了,你爸也死了,只有咱娘俩相依为命。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
王缇英男人的炕上,已经空空如也。墙上挂着那个病男人的遗像。
托尼不作声,也不哭。
王缇英:“你这么小年纪,报不了仇的。我去上访告状,把那个坏人抓进去。”
托尼默默点头。
三
王缇英对成达、茜雪诉说:“我开始市里、省里、京里跑了三年,都一个口气,那老头是精神病,有法医鉴定。不能抓人。他有精神病怎么不杀他自家人呢?”
成达:“鉴定书你看过吗?”
王缇英:“他们不给看。上访无门,托尼也渐渐大了,有一天……”
少年托尼摸进蒋霍家院子,那只白狗叫了一声,托尼扔出一块肉来,狗叼了肉,肉上有钩子,狗即被托尼牵着出了大门。
小巷子里。托尼把狗装进口袋。勒死。
托尼用刀拨开了堂屋的门。
托尼进了老头卧室。
蒋霍还在酣睡。
托尼拔出尖刀对着被子刺下去,不想蒋霍突然翻身,刀没刺中。老头起身跟托尼厮打。
灯光大亮。托尼受伤,仓皇逃走。
王缇英:“托尼并没有把那老东西杀死,反而自己受了伤。公安局把我儿子抓了去,把他送了少年管教所。”
很多人围在门口,大家议论纷纷:托尼被那老东西告了,要送少管所。
一个妇女说:“没想到这孩子心思这么重。”
一辆警车停在路边。当年押送蒋霍的那俩警车把托尼从家里带出来,押上车。
王缇英哭哭啼啼跟在后面。
王缇英:“孩子别怕,娘给你伸冤!”
一个警察拦住王缇英道:“这孩子你管不了,政府帮你管教一段时间。等长大几岁董事了就给你送回来。伸什么冤?你留在身边出了事咋办?”
托尼扒着车子窗口喊:“娘,回家!等我回来再给妹妹报仇!”
警车开走。
王缇英一副哀伤、疑惑的眼神:“我养两个孩子,咋养出这么多祸事来?”
邻居劝着,搀扶她回家。
四
小巷子外的大街上。
一辆汽车停在路旁。很多人从巷子里抬着行李、箱子往车上搬。
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搀扶着蒋霍从巷子里出来,上了汽车。
周围的人议论:“做贼心虚,据说老东西要搬到城里去。”
一个妇女说:“走了好。杀了人不偿命,留在这里也是祸害。这条巷子年轻的大闺女小媳妇都不敢走。”
成达问王缇英:托尼出事是哪年?
王缇英:“2006年,清明节。托尼给珍妮上完坟。在墓地碰到了回家祭祖的蒋霍………”
郊外河滩地。
一棵红柳树旁边,一座孤零零的小坟堆。
已经长成少年的托尼把一个用柳树枝条编成的花圈套在坟头上。
一棵高大的杨树枝头,蹲着一只黑色的乌鸦。哇哇大叫。更加增添了墓地凄凉的气氛。
托尼在坟前摆了一个小小的蛋糕,烧了几张黄纸。
托尼跪在坟头说:“妹妹,你离开我六年了,哥哥没用,至今没能给你报仇。你在那边见到爸爸妈妈了吗?”
老鸦仍在哇哇大叫,好像在回应托尼的哀鸣。
托尼又对着苍天磕了三个头,泪如雨下:“爸妈,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妹妹。从少管所出来,我一边打工,一边寻找那个杀害妹妹的凶手,我现在长大了,我有一身的力气,我能够给妹妹报仇了。爸妈,放心吧。”
老鸦突然大叫一声,箭一般向小桥的方向飞去。托尼惊奇,沿着老鸦的飞行方向看去,突然发现蒋霍正在小桥上慢慢行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托尼疯了似的朝小桥狂奔而来。
蒋霍已经年老,步履蹒跚,听到急促跑来的脚步声,惊恐地回头,看见托尼愤怒地喷火的眼睛,一下子认出正是当年跟自己拼命的半大小伙子。蒋霍惊慌失措,失足掉进河里。
托尼嗷嗷叫着,跳下小桥,扑到河里跟蒋霍厮打。
小河的水仅可齐腰,两人在水里厮打,翻腾起阵阵浪花。岸上开来一辆轿车,车上下来蒋霍的两个女婿,将蒋霍救起,托尼毕竟年少,被一脚踹到在河里。
小车拉着蒋霍逃走,托尼从水里爬起来,跟着车子后面狂追,
两个警察被一个村干部带着,敲开王缇英家的门。
王缇英和托尼正在铡草。
警察:“谁是王托尼?”
王托尼:“我是。”
警察扬了扬一张纸,道:“你涉嫌故意杀人,检察院已经批准,现在对你执行逮捕。”
王缇英上前护住托尼,对警察喊道:“我儿子一直跟我在家铡草,啥时候杀人了?”
警察:“半年之前,你儿子在村前的小河里,打伤了蒋霍,蒋霍上个周不治身亡,因此你儿子构成故意杀人。你别在这里瞎折腾了,给他请个好律师吧。”
王缇英一愣:“那老东西死了?”
托尼:“死了?”
警察上前推开王缇英,给王托尼戴上手铐,带着人往外走。
王缇英:“他才死的,怎么证明是我儿子杀的?哪有被杀半年才死的?”
警察不理她,把托尼押上警车。又有两个派出所的警察进门来说,你把托尼的个人东西收拾一下,送到派出所,这一次他可能出不来了。
王缇英惊惶失措地收拾行李。
王托尼坐在车里,嘴角露出笑容。
律师办公室里,成达问王缇英:“你日记里说,托尼一审被判了死刑?托尼不够死刑年龄,才十六岁呀。”
王缇英:“他们给改了年龄,说我原来报的年龄是假的,托尼应该十八岁。”
茜雪:“真是匪夷所思。年龄居然能随便改?”
王缇英:“我听律师说,公安局给托尼测了骨龄,根据骨龄他是十八岁。”
成达:“关键是我们也无法证明托尼的原始出生日期是1990年。他没有户口,没有出生证。”
成达、茜雪和王缇英继续讨论,
成达:“开庭的时候,你去了吗?”
王缇英:“没有。他们不承认我是托尼的母亲,不让我进法庭。”
茜雪:“你们不是办理了收养手续了吗?”
王缇英:“托尼被抓之后,民政局来了几个人,要走了当年的收养手续。后来我去跟他们讨要,人家说我一个人不能收养两个孩子,托尼不算了。”
看守所门口,王缇英跟看守交涉。
看守人员不耐烦地:“你怎么又来了?”
王缇英:“我来看我儿子。”
看守人员:“法庭没判刑之前,家属一律不许见,何况你还不是家属。快走,快走!”
王缇英:“您行行好,跟俺说说,啥时候开庭?”
看守人员:“快了。你去法院问。”
法院大门口信访接待处。王缇英排队等候接待。队伍走地很慢,好不容易临到王缇英到窗口了,王缇英着急地问:“我想问问啥时候托尼开庭?”
接待法官:“托尼是谁?”
王缇英:“我儿子,王托尼,就是那个杀人的少年犯。”
接待法官:“法院最近没少年犯的案子。你要了解开庭时间,门口有块大屏幕。法庭会提前三天通知。”
法院大门口电子屏幕下,王缇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王缇英在大屏幕底下,不时抬头看看屏幕。屏幕上显示开庭的消息。
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托尼的消息。
王缇英对成达说:“我每天上午八点半都到大屏幕上去看一看,不管刮风下雨,从来没有间断过。星期天的时候,大屏幕黑了,我就去看守所给儿子送东西。吃的喝的看守所不收,只收衣服和钱。”
看守所接待室。王缇英存衣服和钱。
一个看守人员说:“以后不用送了,三天后开庭。”
王缇英惊喜地跪下给看守人员磕头:“谢谢,谢谢!”
法院大门口,很多人排着队等着领旁听证进入法院。排到王缇英,她拿出户口本和儿子的身份证来证明。一个法官把她叫到一个接待室。
女法官温静接待王缇英。
温静:“你这儿子是捡来的?”
王缇英:“是。从铁道边上,还有一个女孩珍妮,被人害死了。”
温静:“你知道托尼是哪年出生的吗?”
王缇英:“他属马。我算了一下应该是1990年。”
温静:“对。他自己也说是1990年。可是为什么户籍证明上是1988年了呢?”
温静打开卷宗,拿出一张盖着公安局派出所印章的证明来。上面托尼的出生日期变成了1988年4月5日。
王缇英急忙掏出自己的户口本,上面托尼的出生日期标志为1990年10月23日。
温静:“你这个户口本我能复印一下吗?”
王缇英同意。温静复印之后拿回来还给她。
温静:“你先回去吧。今天庭不开了,我们得先核对一下被告人的出生年龄。”
王缇英急了:“怎么说不开庭就不开了?他真的是1990年出生的。”
温静:“你不是他的生母,这个日期是你申报的,是否准确需要核对。如果按照公安提供的那个日期为准开庭,他就满十八岁了,要判死刑的。所以不开庭是为你好。”
王缇英又惊又喜:“谢谢,谢谢!”
王缇英对成达说:“虽然没开庭,但是托尼已经被法警拉来了,温静法官还是让我跟托尼见了一面。”
法院临时羁押室。托尼戴着手铐、脚镣,穿着号服。
温静带着王缇英进来,让法警打开门。
温静:“王托尼,你的案子眼庭审理。你母亲想见见你,你们可以聊五分钟。”
王缇英握着托尼戴着手铐的双手,涕泪纵横。
托尼却不看王缇英,两眼怔怔地看着温静。
温静被他看毛了:“看我做啥?跟你妈说话!”
托尼:“你是我姨?”
温静:“这孩子,说什么呢。”
托尼口气更加肯定:“我妈说过,你是我姨。”
温静有些生气:“我没姐妹,怎么成了你姨了?你再不跟你妈说话,就送你回看守所了。”
王缇英求温静别生气:“这孩子被关傻了。”
王缇英对成达说:“孩子的案子又拖了很长时间也不开庭。有一天晚上,温静法官和她的男朋友开着车来我家。”
王缇英在家里收拾碗筷,显然刚吃完饭。
突然传来敲门声。
王缇英应着:“来了。开门。温静和男友进来。”
王缇英惊喜地问:“温法官,要开庭了吗?”
温静没有回答王缇英的话,而是问:“托尼说你们家有一张照片,是孩子生母的,能给我看看吗?”
王缇英从墙上取下镜框,从后面拿出一个纸包来,打开纸包,把一张发黄的照片递给温静。
温静看着照片,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一同来的温静男友问她:“是她吗?”
温静点头:“这孩子不是八八年的,肯定是九〇年之后的。”
王缇英抻头看了看照片,猛然发现照片上的那个女生跟温静眉眼很像。
温静对王缇英说:“大姐,这张照片能给我用几天吗?”
王缇英犹豫了一下:“好是好,你们可一定要还回来,我怕孩子回家问我要,这是他的宝贝。我捡他的那天,他就带着这张照片,说是要来东莱找他姨。”
温静强忍着眼泪:“很快就还你。”
成达问王缇英:“照片还你了吗?”
王缇英:“住了好多天,温静法官的男友一个人来还照片,他说温法官调离法院了。这个案子她不能管了。”
茜雪:“这是为何?”
成达:“看来,我们得去了解一下这位温静法官了。”
五
成达给林丹打电话:“林丹,我记得你在北京读研究生的时候,有位叫温静的女同学对吧?”
林丹:“有啊。她是东莱市中级法院委培生,带着工资读书。”
成达:“能不能抽点时间,陪我去见见你这位女同学?”
林丹:“怎么了?”
成达:“不占用你的工作时间。你跟她联系一下,周末咱们去一趟东莱市。”
林丹:“好的。我联系一下。”
高速公路上,成达开车,林丹坐在副驾驶上。小闲在后座玩手机。
林丹:“我那位同学从法院调离了,现在东莱市检察院渎职犯罪侦查局。跟我算是同行。”
成达:“是不是十年前因为一起少年犯杀人案调离的?”
林丹:“不清楚。时间对得上。”
林丹扭头问小闲:“你怎么来了?茜雪呢?”
小闲头也不抬:“她男友来了,我顶班。”
成达:“陈记者来了?太好了,这件事用得着他呢。”
东莱市的一家咖啡厅。成达、林丹和温静一起喝咖啡。小闲在一旁喝可乐。
林丹介绍成达:“我师傅。”
成达跟温静握手:“幸会。”
温静:“林丹电话上说了案情,都十年了,怎么又翻出来了?”
成达:“托尼的母亲一直在上访。十年走了十万公里。上访一百五十多次,人老了二十岁。她的儿子还在狱中,这个母亲怕是要把生命耗尽在这上面了。”
温静:“这也是十年来藏在我心中的愧疚。孩子的生母是我同学,我却无能为力……”
成达和林丹对视了一眼。
温静:“我和王纯都是八五级政法大学的本科生。毕业那年发生骚乱,王纯和男友李京连毕业证都没领,离校而去,二十年毫无音信,后来风传他俩在京郊荒野当了农民,种粮、种菜、劈柴、喂马,过隐居生活。九七年我重返法大读研究生,还打听过他俩,没有消息。”
林丹:“我记得咱们还去过十三陵一带山里郊游,你好像说过这事。”
温静:“后来托尼杀了人,开庭的时候我带着王缇英去看他,他居然叫我姨。我觉得奇怪,就去王缇英家了解,发现了这张照片。”
温静拿出一张复制的黑白照片来。照片上王纯和温静青春洋溢,目光动人。
温静:“根据这张照片,去确定托尼是王纯和李京的孩子,他出生的日期不会早于1989年,更不可能是1988年。我向院里反映了这个情况,结果就是我被调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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