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京二中院，成达正在辩护一件毒品案。

　　法庭上，三名法官审判台上就坐。公诉人是一个女检察官和一个男助理。

　　辩护席上只有成达一个人在埋头写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绝无生还希望的毒贩案件，被告人体育学院的学生，在社会上厮混染上了吸毒，被学校开除，开始了以贩养吸的经典成长道路。有一天，他按照上线的指示给深圳某账户汇去了六千块钱，然后又按照深圳的指示到货场取邮寄来的衣服。当场被人赃俱获，深圳方面发来的衣服里有冰毒三千五百克，海洛因一千克，还有摇头丸等其它毒品一宗。公安机关的评估价值是三十万元人民币左右。本案当事人被抓获后，上线下线都没有归案，公安只建议起诉他一人，起诉意见书定的罪名是贩卖毒品罪，让被告人只为他去取毒品这一个行为负责，但是，不管是贩卖毒品还是运输毒品罪，冰毒和海洛因超过五十克理论上都能判死刑，当事人涉案标的杀几次头都够了。

　　成达举手：“审判长，本辩护人要求对被告人发问。”

　　审判长：“同意！”

　　成达转过脸来问被告：“你是否知道你去取的货的具体数额？”

　　被告人梁斌：“不知道。”

　　成达：“你认为应该是多少？”

　　被告人：“六千元人民币的货。”

　　成达：“多出来的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么？”

　　被告人：“不知道。”

　　成达：“现场抓获你的警察问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被告人：“我当时吓懵了，怎么说的都忘了。”

　　成达：“等会儿检察官会宣读你的供述，那上边说你的上线告诉你还有他们的货让你去取，这是不是你说的？”

　　被告人：“我当时吓懵了，随口乱说的。”

　　成达：“这么说你现在不认可这份供述了？”

　　被告人；“不认可。”

　　成达：“你什么时候开始翻供的？”

　　被告人；“检察官提审我就开始翻供了。”

　　成达：“为什么要翻供？”

　　被告人：“因为原来的供述不符合事实。”

　　女公诉人冷笑一声：“你是怕承担最严厉的法律制裁才翻供的吧，可惜，事实俱在，铁证如山，你抵赖得了么？”

　　公诉人说完，开始宣读被告人在被抓现场的供述。被告人在供述中承认自己根据上线的指令来取货，对数量和品种都表示认可。

　　法官问成达有什么异议，成达说：“让检察官把现场取得的发货员和出租车司机的证词都读完，我一并发言。”

　　检察官宣读了这两个证人的证言，内容无非是警察现场抓获案犯、起获毒品等目击证言。

　　成达扬了扬手中的检察官刚才宣读的供述和证词复印件，斩钉截铁地说：“这些证据都是伪证，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

　　像一声惊雷，法官和检察官都炸懵了。

　　法官：“辩护人，你刚才说什么？你再重复一遍！书记员，记录在案！”

　　成达不紧不慢，沉稳有力地说：“我说公诉人刚才宣读的证据都是伪证，建议法庭不予采信！”

　　女公诉人简直气疯了，站起来厉声说：“作为辩护人，你应该知道你在法庭上的发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你有什么根据说我的证据是伪证？”

　　法官：“请辩护人回答！”

　　成达镇定自若，侃侃而谈：“法律规定，询问证人、讯问被告人应该分开进行，应该由两名侦查员进行，但是您刚才宣读的证据里面，有一名侦查员几乎在同一时间对被告人、两个证人进行了讯问（询问），时间重叠率达百分之七十三，长达二个多小时，我请问，这位侦查员是孙悟空？他会分身术？如果他不会，那么，这几份写着由他询问（讯问）的证据，算不算假证？假证是不是法律上所规定的伪证？”

　　法官、检察官纷纷去看自己手中的材料，法庭上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气氛好像要爆炸了。

　　法官问检察官:“这是怎么回事？”

　　检察官说：“我们需要回去落实一下。”

　　三个法官交头接耳一番，主审法官说：“鉴于本案案件证据发生异常情况，本案暂时中止审理，何时开庭等候通知，休庭！”

　　第二天，本案再次开庭，法院因证据有瑕疵，从轻判决被告人无期徒刑。

　                                                　二

　　钱多多诉王魁借款纠纷案上诉审在泰海市中级法院开庭，上诉人席上，茜雪和杨律师、王魁在座，被上诉人只有韩桂英律师在座。

　　主审法官宣布：“本案二审实行书面审理，今天我们把双方叫来，做一些法庭调查和调解工作。”

　　被上诉人韩桂英律师高声说：“我们不接受调解，要求二审法院维持原判。”

　　法官面色不悦，问：“上诉人什么意见？”

　　茜雪回答：“本案是刑事案件，被上诉人依据诉讼的借条是在非法拘禁过程中产生的，是刑事犯罪证据，我们要求法庭将此案移交公安机关依法处理。”

　　法官对茜雪说：“这个问题你们在一审已经提过了，但是至今并没有提交公安机关刑事立案的材料，我们怎么移交？既然双方当事人都不同意本院调解，今天调查就到这里，回去等候宣判！”说着站起来，准备退庭。

　　门外有声音传进来：“请等一下！”

　　大家一齐抬头，看见成达和孔令华来到法庭，孔队长向法官递交了一份案情说明和立案表。

　　孔令华：“我是市中区公安分局的刑警，钱多多专案的负责人孔令华。钱多多涉嫌非法拘禁、贩毒走私、强迫交易等七项罪名，已经被立案侦查，且已于今天凌晨被抓获。市公安局让我向贵院呈交调卷函，以进一步掌握其犯罪证据。”

　　孔令华又把调卷函递交给法官。

　　女法官把调卷函给韩桂英看过，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已经刑事立案，那就先刑事，后民事。本案现口头裁定：中止审理！书面裁定下周发给各位。闭庭！”

　　茜雪和杨律师高兴地站起来：“你们来得太及时了。”

　　王魁激动地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韩桂英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跟在法官后面走出法庭。

　　孔令华看了看韩桂英的背影，对成达说：“可惜啊，这一次很可能让她溜了。”

　　成达很惊讶：“为什么？钱多多背后指挥的肯定是她，她肯定涉案啊。”

　　孔令华叹了口气，道：“钱多多拘捕，被开枪击中，现在医院抢救，很可能活不过来。”

　　成达：“有进一步的消息请尽快告诉我呀。”

　　孔令华：“那当然。”

　　黄昏的海边，涛声阵阵，巨浪排空。

　　孔令华约成达散步，交流案情。

　　孔令华：“老成，上次你介绍的那个线人，猴子。我们已经列入了证人保护范围。他的女朋友莉莉我们解救出来了，但是又不能不把她关起来，因为她参与了卖淫和贩毒，量还挺大的。钱多多没有救过来，死了。”

　　成达：“死了？你们的枪法可真准啊。”

　　孔令华停住脚步：“老成，你不用讽刺我，我对这事也有疑惑。击毙钱多多的是东莱市的警察，当时钱多多手里只有一把水果刀，顺手搂住一个陪唱的小姐当人质，我们完全有能力在不伤害人质的情况下抓住他，可是……..”

　                                                　三

　　三天前。东莱市一座灯火璀璨、镭光四射的夜总会。无数男男女女勾肩搭背进进出出。

　　孔令华和几个便衣，打扮成客人，三三两两溜进去。

　　孔令华的手机亮了：一条信息显示：108包房，有外客，崽子有牙。

　　孔令华对参与行动的队友说：目标108。一组封住前门，二组封住楼道。三组随我突破。对方有武器，注意安全。行动！

　　孔令华带着四个队友低着头，躲开监控镜头，悄然逼近108包房。二组、三组的队员也都回复到达指定位置。

　　孔令华要过服务生拿来的一个托盘，一只手背在后面进了房间。

　　孔令华：“钱老板，这是我们老板送的果盘。”

　　正在唱歌的几个男人理都没理：放下吧。

　　孔令华发现中间有个位置空着，预感到钱多多不在，说：“对不起，这不是钱老板的包房，我走错了。”

　　钱多多擦着手从一侧的卫生间出来：“没错！你谁呀，你们老板怎么知道我姓钱？”

　　孔令华扔掉果盘，双手持枪大喝一声：“别动，警察，所有人手抱头蹲下！”

　　外面的三个队友也持枪冲了进来，几个陪唱的姑娘吓得一阵惊叫，有人往外跑，被队友拦截，房间里顿时乱了。钱多多趁机抓了一把水果刀，顺手搂过一个姑娘，尖刀逼住姑娘的脖颈，狂喊：“放下枪！退出去！退出去！”

　　孔令华示意队友们退出房间，他自己边退边说：“钱多多，放下刀子，不要罪上加罪，抵抗是没有用的！”

　　钱多多狞笑着：“休想，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落到你手里也是个死。”

　　钱多多一边挟持着姑娘，一边向门口移动。

　　蹲在地上的一个胖子从腰里悄悄摸出手枪，单手打开保险，突然起身从背后开枪，砰砰砰，钱多多躺在血泊之中。

　　孔令华和其他队友大惊，纷纷举枪对准这个开枪的胖子：“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胖子吹了吹冒烟的枪口，微笑着道：“东莱市刑警支队第一大队魏风和，我们盯着这个家伙很长时间了，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怎么突然插手我们的案子？”

　　孔令华让另一个队友收了魏风和的枪，接过他递过来的警官证，认真看过，还给他。

　　孔令华：“魏大队长，我们是泰海市的刑警，这个人是我们正在缉捕的逃犯，你刚才完全可以不开枪嘛。”

　　魏风和满不在乎地：“不开枪让他杀人啊。”

　　魏风和要过手枪，插在腰间枪套，扬长而去。

　　这时救护车已经到了，孔令华指示队友们押走其他案犯，把奄奄一息的钱多多抬了出去。

　                                            　四

　　听孔令华讲述了钱多多被抓被杀的经过，成达不解地问：“东莱的魏警官为何会出现在现场呢？”

　　孔令华：“这也是我的疑惑，但后来他们解释说，钱多多在东莱也有案子，魏警官等于是卧底侦查。这个说法很牵强，但我们能怎么办？毕竟是兄弟单位，我们又没有权查人家。”

　　成达：“钱多多的案子就这么结了？”

　　孔令华：“还能怎么样？我们把现场抓的几个喽啰审了一下，敲诈、非法拘禁王魁的事可以落实，其他包赌贩毒强迫卖淫强迫交易等等，线索全断了，只能将几个喽啰移交检察院起诉结案。背后操控的那张网，根本触动不到。”

　　成达：“王魁的案子也算侥幸，如果你们再晚几天破案，韩桂英几乎就把这个低保户借款600万给企业老板的案子坐实了。”

　　孔令华指着眼前的大海：“钱多多的案子，就像眼前这波涛汹涌、变幻莫测的大海，他只不过是一条小鱼小虾，案子深处，藏着什么鱼鳖蛟龙，我们谁都不知道。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想想就后被发冷。”

　　成达面对大海，目光深邃，像是要看透这时代的风云。

　　成达的内心正像这大海一样翻腾不息。他对孔令华说：“我们这个时代，社会转型，法治初建，注定要经历比我们前辈更多、更复杂的巨变。每个人都在时代的大潮中沉浮、荣枯，好在我们选择了站在了正确的一边，顺应了时代的潮流，就算牺牲掉，也是有价值的。当我们垂垂老矣、临终之时，面对后人和历史，我们敢说，作为一个法律人，我们无愧人生…..”

　                                                  　五

　　茜雪和小闲正在律师所里整理档案，王魁和猴子抱着一个纸箱和一面锦旗进来。

　　小闲：“让我猜猜，纸箱里是什么。”

　　茜雪：“什么？”

　　小闲：“你的奖品。”

　　王魁亮开大嗓门：“妹子，我要请你当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

　　猴子：“我也要请您和成律师给我家丽丽辩护。”

　　王魁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拿出一摞摞的现金，这是五十万，一年的顾问费。

　　茜雪为难了：“这我可做不了主，成律师去平城了，等他回来决定，可好？王老板你可要把钱收起来，存到楼下的银行营业点，别再像上次那样，让律师协会查我。”

　　王魁：“那可不是我告的状，是韩桂英套了我的话去，告到司法局的。”

　　茜雪：“早知道了，不过你的钱存在我们律师所，确实是不妥当的，律师协会查我也没错。”

　　王魁：“这次我们签了合同，钱归你们，合同我拿着，不就没事了吗？”

　　茜雪：“顾问费五十万我可做不了主，你个人又没什么公司，我们收不了这么多。”

　　王魁大大咧咧地：“韩桂英都收五十万，你们比她厉害多了，两次打败她，还不值五十万？”

　　茜雪为难地：“不能这么比嘛。”

　　茜雪小闲正跟王魁聊着，文晓蓓带着一个姑娘进来，茜雪赶紧安排小闲带着王魁去楼下存钱。

　　文晓蓓：“成律师在吗？”

　　茜雪：“成律师去平城了，你没预约？”

　　文晓蓓：“我给他打手机，关机，发短信，没回。”

　　茜雪：“那就是应该在法庭上吧。你有事可以跟我说吗？”

　　见茜雪态度淡漠，文晓蓓连忙告辞：“没事儿，以后再跟他联系，我们走了。”

　　茜雪把她俩送出门，正碰上小闲和王魁他们回来。

茜雪带着两个人进办公室草拟合同，办理收案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