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医院住院部。

　　成华走进成铁军病房，手里拿着结算单。成铁军装着没看见，低着头看报纸。

　　成华说：“爸爸，已经结算了，等会儿弟弟来了咱们就可以出院了。”

　　成铁军挣扎着要下床：“我这个好儿子，我入院一个多月，他来了几次？你别指望他了，走吧。”

　　陪护成铁军的是一个年轻少妇，她说：“老人家，您是活在福中不知福，我做陪护十多年了，在这种单人高级病房陪护还是第一次，您儿子舍得花钱啊。”

　　成华也说：“爸，您这次住院，手术费加住院费、陪护费等，花了五十多万呢，都是我弟弟一个人掏的。”

　　成铁军黑着脸说：“我是当兵打仗出身的，个人生死早就不当回事了，化这么多钱还不如让我早死，只是他不肯为我延续香火，让我死后无法见你爷爷啊。”

　　成华道：“爸，三弟的那个女人已经带着孩子走了，侯科长又给他介绍了个女大学生，爸爸是检察院的一个处长，您放心吧。”

　　成达走进来，正好听见刚才的对话。

　　成达岔开话题：“爸，您要出院？还是多恢复几天吧，医生说您的身体还很虚弱。”

　　成铁军没好气地说：“罢了！我这条老命多活了半个世纪了，五〇年在汉城就该牺牲，我们60军160师就没几个活着回来的。我扛着机枪，拖着半米长的肠子，趟过汉江，找到部队，又被送过鸭绿江，这才又多活了五十多年，生了你们几个。这一次又多花你五十多万，太不值了。你把钱省着吧，说个媳妇，生个一男半女给我成家延续香火，我就谢谢你了，走吧！”

　　                                      二

　　王魁匆匆走进律师所，把一张诉状和传票交给茜雪，哭丧着脸说：“他们又把我告了，王律师，你还得帮我打官司。”

　　茜雪把王魁领到成达办公室，把诉状交给成达：“韩桂英真不要脸，居然直接诉到他老公当院长的法院去了。”

　　王魁道：“他们还把我的两套房子封了，成律师，想个办法吧。”

　　成达看着诉状，说：“走民事程序，对方握有借条，我们胜诉的希望非常小，所以还是要启动刑事程序，把钱多多抓到！只要证明了钱多多非法拘禁，制造假证，这个案子就活了。”

　　茜雪很忧愁：“可是我们到哪里去找钱多多？他肯定是把案子委托给了韩桂英，自己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公安抓不到他，我们无法证明借条是非法证据，这个案子就赢不了。”

　　“我们只能两条腿走路，你先写个报告给法庭，陈述此案涉及刑事犯罪，要求按照先刑事后民事的政策，中止此案审理。我再想办法让公安抓钱多多。”成达安排好了，让茜雪去操作。

　　茜雪走出办公室，成达问王魁：“你觉得钱多多会离开本市吗？”

　　王魁肯定地：“不会。他在本市有很多生意，怎么舍得离开？”

　　成达：“那么，他最可能在什么地方？”

　　“找到他很容易，无非是赌场、夜总会、洗浴中心和几个常去吃饭的饭店，盯着这几个地方，一个礼拜肯定抓到他。”王魁肯定道。

　　“可警察怎么可能听我们调遣，安排人手布控呢？”成达发愁道。

　　王魁：“我花点钱，可以打听到他的下落。”

　　成达：“他身边有你的人？”

　　王魁：“有一个。我把他叫出来，他能帮你找到钱多多。”

　　成达：“行，你把他约出来，找个地方我见他一面。”

　                                       　三

　　市中区分局的谢大力大队长和成达一起，走进一中队办公室，孔队长站起来迎接。

　　谢大力向孔中队长介绍成达，孔队长笑道：“我们在平成是就认识，成律师可是大名鼎鼎！”

　　谢大力：“既然这样，我就不说了，成律师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恩人，我在法院的时候被人诬陷，还是成律师仗义执言给我辩护的。”

　　成达笑道：“没想到你调公安了，比在法院更累了吧。”

　　谢大力：“差不多，在哪里都是干警察。你们对接一下，我还有个会要去局里。”

　　谢大力走后，成达把钱多多身边一个叫猴子的线人的情况跟孔令华说了一下。

　　“没想到钱多多的案子由你负责，我真是太幸运了。”成达兴奋地说。

　　孔令华：“钱多多这个家伙，不是一般的黑恶势力，有脑子，肯钻营，在公安司法系统还有保护伞，所以我的前任都对他非常头痛，有几位还载在他手里。我刚接任的时候，分局长就告诫我，钱多多这个庆父不除，我们市中区就别想安宁。您这次提供了线索，为我们打击这个毒瘤提供了支持，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你。”

　　“清除社会黑恶势力是我们共同的责任。老孔，今天晚上九点，渔人码头猴子跟我见面，你要不要一起去见见？”成达提议。

　　孔令华思忖了一下，道：“见见当然好，不过你不要暴露我身份，否则会吓跑他。”

　　“行，我就说你是我们所的律师。”成达说。

　　四

　　成达律师和孔队长坐在车里，熄灯等候。

　　9点左右，王魁带着猴子过来了。这是一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家伙，成达心想，看来外号起得都是有道理的。

　　成达和孔队长下车，四个人一起来到海边。

　　成达看着猴子：“我们是王老板的律师，你能告诉我钱多多的下落？”

　　猴子看了看孔队长，又看了看成达。

　　孔队长：“别害怕，我们会保护你。”

　　猴子眼睛亮亮地对成达说：“你是律师，他不是。”

　　成达很意外，同时也很惊讶。

　　孔令华反倒不以为然，问：“为什么我不是律师？”

　　猴子：“律师没有你这么厉害的眼睛。你是警察！”

　　孔令华笑了笑：“看来你没少跟警察打交道。”

　　猴子并不害怕，说：“就算你是警察，我也愿意帮你。钱多多太坏了，你们快把他抓了吧。”

　　孔令华：“我们现在找不到他。”

　　猴子：“如果我帮你们抓住他，我有什么好处？”

　　孔令华：“你敢跟警察要好处，行！你够种，说，你想要什么好处？”

　　猴子口气软了下来，道：“其实王老板对我有恩，我不要额外的好处，只要你们能把我的女朋友救出来。”

　　成达松了口气：“这是自然，警察的职责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嘛。”

　　孔令华：“你女朋友叫什么？她在哪里？”

　　猴子：“钱多多把她和另外几个女孩关起来，逼她们卖淫和贩毒。我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钱多多真是坏透了！”

　　孔令华：“你得先帮我们抓住钱多多。”

　　猴子：“好，你们等我消息。”

　　孔令华给了他一张卡片：“有了消息打这个电话。”

　　猴子接过卡片，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成达问孔令华：“你觉得这个家伙靠谱吗？”

　　孔令华谨慎地：“试试看吧。”

　　五

　　钱多多状告王魁的案子正式开庭，法庭上只有原告律师韩桂英和被告律师茜雪，原被告都没有到庭。

　　女法官李玲夹着卷宗进来，书记员汇报说：“原被告都没有到庭，只有双方代理律师。”

　　法官问双方：“本案标的很大，高达635万元。但是案情简单，只是简单的借贷关系。因此本院商量以下双方代理人，适应简易程序审理此案，双方是否同意。”

　　韩桂英：“同意。”

　　茜雪：“不同意。”

　　法官不悦，看着茜雪问：“被告说一下，为何不同意？你可知道我们法院的案子积压太多，这么简单的案子能适应简易程序解决，可以节省司法资源？”

　　茜雪：“法官，本案原告提交的证据是虚假证据，不能反应真实的法律关系。我们已经向公安机关报案，公安机关正在追捕犯罪嫌疑人钱多多。因此，我们请求法院将此案移交公安机关处理。”

　　韩桂英亮出大嗓门：“我强烈反对！被告律师纯属胡言乱语，信口雌黄，对我的当事人钱多多先生恶意诽谤！我们要求法院依法适应简易程序审理此案。”

　　法官李玲脸色冷冷地，拒绝了双方的提议。她说：“既然被告不同意适应简易程序，那就适应普通程序，至于本案的刑事移交问题，请被告提交公安机关的刑事侦查立案表，一个礼拜之内提供。若不能提供，本院将依法组成合议庭开庭审理。退庭！”

　　茜雪走出法院大院，一辆摩托车突然冲过来，后座的一个戴着头盔的家伙抡起木棒朝茜雪猛击一棒，茜雪应声倒下。摩托车绝尘而去。路上行人有的救护茜雪，有人打了电话报警。

　　警察和医院的救护车很快赶到，茜雪被送往医院，警察则勘察现场，走访证人。

　                                              　六

　　成达得知茜雪遭到袭击，让小闲去医院陪护，自己则去了公安局找孔令华。

　　医院里，茜雪已经醒了过来，医生做了检查，茜雪即被送往病房休息。

　　小闲在陪护茜雪，给茜雪剥桔子。

　　茜雪吃了一半桔子，说：“成律师来了吗？我有事要报告他。”

　　小闲眼里含泪：“应该快到了。”

　　成达和孔队长匆匆赶来。

　　成达和孔队长先到医生办公室找到主治医生。成达问医生：“我们所里的女律师，伤情如何？”

　　医生说：这个姑娘受到重击，好在她本能地用手中的包挡了一下，所以受伤并不重，属于中度脑震荡，可能要卧床休息一段。她现在已经苏醒了，你们可以去看他。“

　　成达道声谢谢，跟孔令华一起进了病房。

　　茜雪挣扎着要起床。

　　成达说：“你躺着吧，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茜雪：“小闲扶我起来，我没那么娇贵。”

　　孔令华：“看清楚凶手的脸部了吗？”

　　茜雪：“没有，他们都戴着头盔。”

　　“看来是早有预谋。这也说明，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并没有离开本市，还在幕后指挥。”孔令华分析道。

　　成达：“恐怕还有人配合，否则他们袭击的时间、地点应该不会那么精确。”

　　“有道理。我马上安排人调取监控录像。下午我们队里会安排人来做个笔录，先走了。”

　　孔队长离开，茜雪对成达说：“法庭要我们提供公安机关的立案手续，否则不会接受我们的移案申请，会组成合议庭审理案件。”

　　成达：“给了多少时间？”

　　茜雪：“一个周时间。”

　　成达：“小闲，你在这里好好陪护，有什么需要及时打电话。我去市局再争取一下。”

　　小闲点头：“嗯。我会照顾好茜雪姐。”

　                                               　七

　　中午的时候，小闲去超市买了些东西，回到医院，进入外伤住院大楼的拐弯处，发现两个瘦高个在探头探脑，这引起了小闲的警觉。

　　小闲尾随着这两个人进了大楼。两人显然对大楼不熟，看上去也不像看病人的。

　　一个嘀嘀咕咕道：“那女的真他妈命大，这么一棒子下去居然没弄死她。”

　　另一个道：“她是律师，弄死她你不要命了？”

　　第一个凶手道：“可钱老板那边怎么办？现在这个结果，那女的没几天就出院了。钱多多不给钱不说，还得收拾咱俩。”

　　第二个凶手道：“白天不好下手，晚上人少的时候再来。这次弄断她一条腿，让她半年出不了院。撤！”

　　原来这两个家伙正是伤害茜雪的歹徒，小闲掏出手机，想了想，决定打给大明。

　　小闲：“大明，你会格斗吧？”

　　大明：“会呀，在警校读了四年，怎么能不会格斗。”

　　小闲：“徒手，一对二，对方是业余的，敢不敢？”

　　大明：“这有什么不敢的？”

　　小闲：“那好，你下了课到海慈医院来，到了院门口给我打电话？”

　　大明：“你在医院干什么？”

　　小闲斩钉截铁：“我被坏人打伤了，你今晚给我报仇！”

　　大明不信：“又忽悠我，你被打伤应该报警啊，找我干嘛？”

　　小闲骂道：“你这个冷血的家伙！你女朋友被人欺负了你就这副嘴脸啊？”

　　大明：“好好好，我这就过去。你可不能耍笑我，你要是玩‘狼来了’的把戏，下次狼真来了我可不管。”

　　小闲放下电话，得意地笑了。

　　                                           八

　　深夜，医院走廊里人已经很少了。护士站的医生在打盹。

　　两个瘦高个捧着一束花走来。他们径直走到茜雪病房，推了推门，紧闭着。

　　另一个悄声道：“那是医生休息室。病房在这边，1108室，王茜雪。”

　　两个人悄悄推门进去。

　　小闲在门口的桌子上趴着睡，茜雪在床上蒙头大睡。

　　一个家伙拿起一个枕头闷住茜雪的头部，另一个从鲜花里抽出一根铁棍，对着茜雪的腿部猛砸下去！

　　只听一声惨叫，拿铁棍的家伙被踢翻，大明从床上一跃而起，夹着拿枕头的家伙的脖子，一个大背，扔在地板上。

　　在一边装睡的小闲站起来拍着巴掌欢呼：“好功夫，使劲揍！狠狠打！”

　　两个家伙毕竟不是泛泛之辈，迅速反应过来，一对二跟大明对打，可毕竟不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大明的对手，被大明指东打西，揍得鼻青脸肿。这时医院的保安迅速赶来，两个家伙因为事先预备了逃跑路线，从厕所里跳窗户，顺着下水管道逃走了。

　　医院报警，孔队长带着警察迅速赶到，询问小闲和大明案发情况。

　　成达也赶来了，见茜雪无事，把大明和小闲叫过来，黑着脸骂：“真胡闹，知道歹徒要袭击茜雪，还不报警，充什么英雄？小闲，你怎么向我保证的？”

　　又骂大明：“小闲是个孩子，一贯瞎胡闹你是知道的，你是警校的毕业生，怎么也跟着胡闹？要是茜雪出了意外，你们俩出了意外，我怎么交代？”

　　小闲小声辩解：“大明功夫很高，出不了意外。”

　　成达：“水平高怎么不把歹徒抓住？如果你们报了警，歹徒跑得了吗？”

　　大明委屈地说：“我是被小闲忽悠过来的，她让我来帮她打架，不知道是这么大的事。”

　　孔队长笑着过来说：“这小伙子水平不俗，那两个家伙从监控录像看，应该都受了不轻的伤，徒手格斗，一对二，律师队伍出这种人才还是罕见的。”

　　成达苦笑道：“哪是我们的人？他本来就是你们公安大学培养的。”

　　孔队长拍拍大明的肩膀：“那两个歹徒都受了伤，应该跑不远，抓住他们还是有把握的，放心吧。”

　　九

　　茜雪和男友陈冰在家做饭，小闲提了一些海鲜之类的食物回来。

　　小闲说：“成达律师等一会儿过来，他让我给你们煮海鲜锅，他说啤酒加海鲜锅，是陈记者的最爱。”

　　陈冰笑道：“难为他还记得。”

　　茜雪：“不记得也难，十年前在松岭路他租的房子里，旁边是海大分校，你们哥俩煮了一锅海鲜，喝了两捆啤酒，你那个谗样，谁都会印象深刻。”

　　陈冰：“是啊，多么美好的青葱岁月。”

　　门铃响。小闲开门，成达和林丹进来。

　　成达拱手向陈冰赔罪：“对不住陈冰，我没照顾好茜雪。”

　　茜雪：“没事儿，让个小蟊贼擦破点皮，说得那么严重，快坐下，我们煮了海鲜。”

　　陈冰也笑道：“我们家茜雪皮实、好养。听说小闲的男朋友很骁勇，把两个家伙打伤了，也算给茜雪报了仇。”

　　小闲纠正：“不是我的男朋友。”

　　茜雪：“怎么不是了？不是你忽悠人家帮你打架，答应给人家当媳妇？”

　　小闲哼了一声，躲到一边去了。

　　林丹笑道：“小闲就没有干不出来的事，我刚来的时候听说那俩家伙抓住了，一个骨折，一个受了内伤。可惜钱多多跑了。”

　　成达：“韩桂英下了本钱，法院已经缺席判决我们败诉。”

　　茜雪：“缺席？”

　　成达：“你在住院，王魁没回家，法院说开庭传票送达被告无辜不到庭，因此缺席判了。”

　　茜雪很生气：“这一定是韩桂英搞的鬼。”

　　成达：“案子的事不去管它了，我们上诉中院，只要抓到钱多多，二审也能扳过来。”

　　陈冰：“我听茜雪说了一点，一个流氓，还是低保户，居然能借给一个老板600万，这种案子也能胜诉？我们跟踪采访一下这个案子如何？”

　　成达：“那太好了，二审我们压力很大，正需要舆论支持呢。”

　　十

　　王魁愁眉苦脸地坐在律师所的接待室沙发上，小闲给他倒了杯水。

　　成达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成达正在跟杨律师谈话。

　　成达：“我最近在外地有个刑事案子要出庭，茜雪又在休养中，老王的案子你能否代理一下上诉审？”

　　杨律师沮丧地：“这个案子上诉也赢不了，案子立不上刑事，二审只会认借条，不管其他，所以是白花钱，白费事。”

　　成达：“上诉有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能拿到刑事立案表，但如果不上诉，一审的判决就生效了，我们再靠申诉推翻生效判决，就更困难了。所以还是要上诉。”

　　杨律师：“老王既没有上诉费，又没有代理费，怎么给他办案？”

　　成达走到接待室，问王魁：“王老板，你手里不是还有30万吗？怎么会没有上诉费和律师费呢？”

　　王魁：“钱不是在你们保险柜里吗？”

　　成达吃惊道：“你的钱律师协会并没有退还给你？”

　　王魁：“啥律协？我不知道啊。”

　　成达招呼杨律师：“老杨，钱有了，上次老王暂存在我们所的30万人民币，被律协收去了，至今还没退给老王，你带老王去律协拿钱，先交上诉费，剩下的按收费标准收取代理费。”

杨律师一听有钱，站起来往外走：“走吧老王，既然你有钱，案子不打白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