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成达、茜雪和小闲的车开来，正要拐进小区大门，一个黑影从路边猛冲出来，成达紧急刹车，差点撞着那个人。

　　成达下车呵斥那个人：你干嘛？不要命了？

　　茜雪和小闲也下了车，在雪白的灯光照耀下，看见一个人满脸血迹，鼻青眼肿，双手拦车。

　　成达很惊讶，以为碰上碰瓷的了：我没撞着你呀，你怎么了？你是谁？

　　那人喊道：我是王魁啊，成律师，救命！

　　茜雪过来，仔细打量王魁：真是王老板。你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小闲也说：是打的，不是撞的。

　　成达过来扶着王魁，搀扶进车里。三人上车，车子开进小区。

　　三人停好车，搀扶着王魁进了大楼，乘坐电梯扶着王魁进了成达公寓。成达扶王魁躺在沙发上，茜雪拿来湿毛巾给他擦拭血迹，敷药，包扎。

　　小闲拿来一杯热水，服侍王魁喝下。

　　王魁一脸惊恐的样子：成律师，我三天没吃东西了，有没有吃的？

　　茜雪跑去打开冰箱，只有鸡蛋和方便面。茜雪进厨房去煮面。小闲拿来一些香蕉和零食：先垫巴一下肚子。

　　王魁抓起香蕉，狼吞虎咽。

　　茜雪端来一碗鸡蛋面，王魁又风卷残云吃掉了。

　　“王老板您怎么搞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成达和茜雪都很着急。

　　“别提了，成律师，你能让我在这里躲几天吗？钱多多要弄死我！”王魁哭丧着脸说。

　　成达一惊：“钱多多干的？他把你怎么了？”

　　王魁：“他把我关了三天，天天吃刑罚，不给饭吃，逼着我还钱。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再让他抓住，我的命就没了！”

　　茜雪：“真是无法无天，这是非法拘禁，你应该报警啊。”

　　王魁：“报什么警啊，钱多多打我又不是第一次，哪一次派出所管过？”

　　茜雪：“派出所不管？你没打110吗？”

　　王魁：“没用。有一次我打了110，被带到仙家寨警区，一个警察说我没有证据。我说我的伤不是证据？警察说怎么证明是钱多多打的还是你自己弄伤的？我问，要怎么样你们才算有证据？警察说：你被打成重伤，或者被打死。

　　钱多多知道这个规矩，手上有轻重，所以他不肯打死我，留着我的命好敲诈钱。“

　　成达拍案而起：“简直是无法无天！应该让林丹好好查查这家派出所！“

　　茜雪：“师傅，咱们还是报警吧，案发后二十四小时内报警，可以有记录。将来立案也有证据。“

　　成达：“好吧。你先打报警电话，我联系一下刑警支队的张支队长。”

　　王魁：“现在报警？时间太晚了，没有哪个派出所会理睬我们的。”

　　成达看了看手表，已经是零时以后了。只好安排：“茜雪和小闲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我陪王老板去报案！”

　　茜雪和小闲离开后，成达让王魁洗个澡，然后去泡茶。

　　王魁的到来让成达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多年的执业经历告诉他，钱多多采取的这个极端行动的背后，还有一股势力，一股贪婪、凶狠的势力。他准备好好跟王魁谈谈，彻底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成达泡好了大红袍，王魁穿着成达的睡衣从浴室出来，洗过一股热水澡，王魁显得清爽了一些，情绪也稳定了很多。

　　成达问：“老王你坐，喝点茶，把今晚发生了什么跟我说一下，明天去报案也得有个材料。”

　　王魁坐下，喝了口红茶，道：“成律师，其实报不报警无所谓，我还是跑路算了。”

　　成达被王魁的话激怒了：“老王，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想去哪里？”

　　王魁：“东北。我是在东北发财的，我还回东北得了，这地方人太坏了，欺负人欺负到家了。”

　　成达不解：“你不是本地人？”

　　王魁解释道：“老家是仙家寨坐地户，30年前我跟我父亲去了东北，种人参，赚了点钱。父亲临死的时候让我把他的骨灰带回老家来安葬。我回来后，觉得家乡发展不错，到处都在搞建设，就组织了个建筑队揽工程，这些年也赚了些钱，但是大部分都被拖欠着，要不回来。我没上过学，不识字，老是被人骗，被人坑。前年我被钱多多坑了600万，被韩律师骗了50万，他们还不放过我，我在李村和崂山有两处房产，现在值几个钱，他们想把我的房子弄到手。”

　　成达：“你没有向政府或者法院反应吗？”

　　王魁沮丧地说：“没人管，没人管。我是文盲，有道理也说不明白，人家懒得管。”

　　成达还是不明白：“你跟钱多多的官司，我们帮你打赢了，你怎么又跟钱多多冲突起来？”

　　王魁涕泪纵横：“成律师，您是好人，好律师。按说我不该说这话，我现在很后悔找您当律师，您要是没打赢这场官司，顶多我赔钱多多3250000，崂山的那套别墅就够了，现在官司赢了，钱多多把我抓了去，逼我写了两张条子，六百多万的欠条，我李村的房子也保不住了。我还不如逃跑得好。反正我人他找不着，房产证是我的名字，他也弄不去。”

　　成达站起来，很激动地：“老王！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你这样纵容坏人，坏人也不会放过你！他手里真有你的欠条，你跑了，他去法院起诉你，法院缺席判决，房子一样执行给了他！”

　　王魁眼睛里流露出恐惧和绝望：“那怎么办？成律师，您还得救救我呀。”

　　成达坐下：“你先把今天他怎么绑架你的过程说一说。”

　　王魁：“钱多多每年过生日都大摆筵席，认识他的人都得去拜寿，他一摆几十桌，去拜寿的人都得交礼金，少则三千五千多则三万五万，每一次都要收上百万礼金。这一次他又给我发了请帖，我考虑到刚打官司赢了他，不去怕他丢了面子更报复我，就带了3万块钱去赴宴………..

　                                              　二

　　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酒店。大厅里竖起一副特制的招牌。背景是钱多多的巨幅照片。一行红色套金的美术字：著名企业家钱多多先生四十寿辰誌禧。

　　招牌前面是一张铺着红色桌布的长条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巨大的礼金箱，旁边是一个很大的签到簿。

　　招牌两边是两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年轻姑娘，仪态万方、笑容可掬，一看就是礼仪公司的公关小姐。桌子后面是穿着黑色西服，带着墨镜的古惑仔。有人负责收钱，有人负责记账。

　　三三两两的来宾进入大厅，先把礼金投入礼品箱，再在签到簿上签上大名。桌子后面的司仪就会喊：

　　张金龙先生，礼金一万！

　　范亚平小姐，礼金5千。

　　王魁先生，礼金3万……..

　　司仪喊道王魁的时候，穿着红色寿星衣服的钱多多带着几个手下迎出来：王老板来了，王老板给小弟面子，请上座！

　　钱多多连拖带拉，把王魁请进了包间。

　　来宾越来越多，有人在录像，有人在攀谈。

　　有几个媒体记者试图进入大厅采访，被拦住。

　　钱多多拉着王魁坐在自己身边，这让王魁受宠若惊。

　　司仪进来，请钱多多致辞。钱多多拉着王魁，一起走出包间，走上主席台。

　　钱多多双手做拱：“在下钱多多，爹妈名字起得不错，其实是个穷光蛋，至今还在吃低保。今天四十寿辰，承蒙各位捧场，来这里喝碗薄酒，给钱某面子。今天的酒钱，其实也都是各位奉献的，我的这位朋友，王魁王老板掏了三万！给足了我钱多多面子，所以今天，我把王老板郑重介绍给各位，以后生意上多多帮衬。我今天要跟王老板，不醉不休！”

　　台下有个喝酒的来宾悄声道：“钱多多就会玩这一手，这次又宰到一只肥羊。”

　　另一个来宾：“座山雕才庆祝六十大寿，老钱四十就庆祝，是不是等不及了啊。”

　　一桌子人嗤嗤发笑。

　　台上，钱多多让王魁说两句，王魁涨红了脸：“钱老板抬举我，我对不住钱老板，以后钱老板吃肉我喝汤，跟着钱老板混江湖。”

　　钱多多怕他说走了嘴，拉着他赶紧下台。大家乱哄哄地开吃开喝。

　　包间内，钱多多指挥着几个马仔各使手段，拼命灌王魁喝酒。

　　钱多多给身边一个肥胖、妖冶的女人使了个眼神，道：“我去撒泡尿，你好好照顾一下你王哥。”

　　钱多多出了包间，几个喽啰也跟着出来，只剩下那个肥胖的女人一屁股坐在王魁身上：“王哥，陪红红喝了这一杯，红红今晚陪你睡。”

　　王魁从椅子上滑溜下来，躺在地上昏死过去。

　　红红想拖他起来，王魁醉得太厉害，浑身松软，根本坐不住，红红向他脸上泼了一碗水，王魁只是眼睛动了动，口里却吐出白沫来。

　　红红吓坏了，跑出去叫人。

　　钱多多带着喽啰们进来，吩咐把他抬到车上去。

　　一个喽啰道：“老板，要不要送医院？会不会醉死？”

　　钱多多；“这点酒死不了，把他弄到准备好的那个地方，弄点冰块给他醒醒酒。”

　                                                　三

　　王魁对成达说：“其实我并没有喝醉，我是怕钱多多给我玩仙人跳，所以装醉。钱多多也怀疑我装醉，他让人把我绑在一张椅子上，用冷水泼我。”

　　成达：“钱多多绑架你想干什么？”

　　王魁：“我被他们泼醒之后，钱多多开始打我，逼我承认调戏他女朋友，让我写欠条赔偿青春损失费。”

　　成达:“你写了吗？”

　　王魁：他们写好，让我抄的。

　　成达：“为何关了你三天？”

　　王魁：“第二天…….

　　王魁被绑在一张椅子上，眼眶乌黑，口角流血。

　　两个绑匪龟缩在墙角的破旧沙发上打盹。地上散乱地丢着一些啤酒瓶，装盒饭的塑料盒之类和一些废纸。

　　钱多多带着几个喽啰进来，一脚把两个打盹的家伙踢醒，那两个家伙赶紧站好。

　　王魁：“光他妈睡觉，王老板死了我找谁要钱去？你们俩赔？“

　　两个喽啰吓得大气不敢出。

　　钱多多走到王魁身边：“给王老板松开，让王老板吃饭。”

　　跟着来的几个喽啰给王魁松了绑，还给了他一盒盒饭和一瓶水。

　　王魁吃过饭，钱多多道：“王老板，你昨天写的东西，我找韩律师看了，不行啊，你得重写。”

　　王魁吓得赶紧答应：“我写我写！”

　　钱多多：“上次那325万，你找了个坏律师给我抹了，这个钱不能算了，你还得还我。”

　　王魁：“我还我还！”

　　钱多多：你拿什么还？

　　王魁：“我做工程赚了钱先还你！”

　　钱多多踢了王魁一脚，把眼一瞪：“放你娘的狗屁！等你赚了钱，老子早饿死了。你先写个借条，不要写工程款了，就写你借我的现金，325万，年底还钱！”

　　王魁只求脱身，什么都答应：“好，好！”

　　钱多多拿出一张纸条让王魁照着抄了一遍，还按上手印。

　　王魁央求道：“钱老板，让我回家吧，我一定还你钱。”

　　钱多多狞笑道：“你想什么呢？还有三百万！你赔偿摸我媳妇的青春损失费。”

　　王魁：“我写我写。”

　　钱多多沉思了会儿，说：“写赔偿青春损失费不行，我老婆人老珠黄一个黄脸婆也不值那么多，将来你不还钱法院肯定不判。但是，我老婆天天找我哭闹，这个钱必须得赔她，我先给你垫上。这样就等于你借了我300万。明白吗？”

　　王魁转了转眼珠，想了想道：“算我借你的300万，我有了一定还。”

　　钱多多得意地笑了：“那就再写一张借条，今借到钱多多现金300万。年底还钱！”

　　一个小喽啰照钱多多的意思写了借条，让王魁抄了一遍，按了手印。

　　钱多多收了两张借条，又踢了王魁一脚：“这一次，你再找什么律师都没用！老老实实还钱！”

　　王魁：“我肯定还钱，您把我放了吧。”

　　钱多多仍然不放心：“不行，我得让韩律师看看行不行，明天再说！走！”

　　钱多多留下两个喽啰看着王魁，自己带着其他人走了。

　　王魁绝望至极，不仅哭起来。

　　成达问王魁：“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早晨的时候，两个看我的人一个去买饭，一个去上厕所，我背着那把椅子溜出那间烂尾楼，碰上一个拾荒的。”王魁回忆………

　　王魁背着那把椅子，从窗户里跳下来，崴了脚，正一瘸一拐地逃命，被一个拾荒的发现。

　　拾荒者见王魁这副摸样，问：“你这是怎么了？”

　　王魁赶紧蹲下，躲在一块巨型水泥板后面，示意拾荒者不要声张。

　　一个喽啰东张西望走过来，远远地冲拾荒者喊：“有没有看见一个人从楼里出来？”

　　拾荒者指着相反的方向：“往公路跑了，还背着一把椅子。”

　　看守喽啰追远了，拾荒者过来，给王魁松开绳索。

　　王魁拱手表示感谢，又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来，给拾荒者表达救命之恩。

　　拾荒者道：“现在天已经亮了，他们随时都能发现你，前面有个涵洞，你藏进去，我把外面给你封上，等他们走了你再离开。”

　　拾荒者领着王魁钻进涵洞，里面有简单的被褥，还有一些吃的东西。原来是拾荒人栖身的地方。

　　拾荒者把王魁藏在涵洞里，自己在外名用杂物封了洞口。

　　成达问：“那个拾荒者是什么地方人？有联系方式吗？”

　　王魁：“没顾上问，不过听口音好像是外地人。人挺好的。”

　　成达：“好了，您先休息吧。我整理一下，明天一早陪你去报案。”

　                                             　四

　　第二天一早，成达陪王魁到瑞昌路派出所报案，一个民警在给王魁做笔录，成达陪在一边。

　　所长进来，把成达叫道所长室。

　　所长说：“成律师，根据王魁描绘的现场地貌，那地方好像是在即墨境内，咱们所没有管辖权啊。公安现在实行属地管辖，什么地方案发就归那个地方的公安管，我们不好越界查案。”

　　成达表示理解，道：“请你们先做个收案笔录。我带着当事人去即墨报案。如果以后案子归即墨管，也能说明我们在第一时间报过警了。”

　　所长：“这是程序，我们会照做的。”

　　不料即墨公安因为钱多多不是他们辖区的居民，也不愿意管这个案子，成达只好去市局打黑办，打黑办也不管，推来推去，案子陷入僵局。成达只好给局长写信反映，打黑办的莫大队长通知成达来谈案子。成达进来的时候，莫启明正在接电话。

　　“局长，我们根据举报到瑞昌路居民小区传唤钱多多，没有找到人，走访邻居，得知他好几个月都没在这里住了，我们安排了人正在继续查找。”莫启明解释道。

　　电话里局长的声音：“钱多多一定要抓到，有消息说他三天前还在本市一家酒店借过生日为名，大肆敛财。现在打黑除恶形势严峻，任务很重，这个案子一定要抓紧，彻底搞清楚。”

　　莫大队长：“是，局长。”

　　莫大队长对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成达抱怨道：“成律师，你咋捅到局长那里去了呢。我们又不是不管，我早就已经安排警力开始找人了。”

　　成达：“莫队长，我不找局长不行啊。市局、市北分局、即墨局三个地方我们跑了半个月，至今连立案都立不了，钱多多手里握有我的当事人的所谓“借条”，一旦他委托律师起诉，我们怎么办？“

　　莫大队长：“你们律师有律师的行规，我们公安有公安的规矩，“不破不立”，人没找到，真相究竟如何都是你的当事人一面之词，我们怎么立案？你现在逼我立案，万一将来人抓了，对方拿出证据来证明王魁确实借了人家钱，我们公安怎么办？人好抓不好放，现在上上下下搞错案追究，关错了还有国家赔偿，到时候你们律师没任何责任，我们做警察的能逃脱了干系？“

　　成达：“好一个‘不破不立’，你们就是这样提高破案率的吗？从逻辑上说，案子不立根本就不存在破案的问题…….”

　　莫大队长：“好了好了，成大律师，我说不过你，我还要下分局，您先请吧。”

莫大队长把成达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