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市律师协会关于成达律师不正当竞争的听证会正在举行。

　　一名主持人、一男一女两名听证员和记录员坐在一张长圆形的桌子的一侧，曲主任、成达和茜雪坐在另一侧。

　　主持人、律师惩戒委员会主任开宗明义：我们今天对美华律师所成达律师和王茜雪律师在执业过程中被投诉的三个问题进行听证，听证会采用举证责任倒置的方式，即由听证员提出投诉的问题，由被投诉人对这些问题进行解释。解释分两个事实层面和合法性层面。本会将根据听证的情况，对投诉事实是否存在、是否合法进行判断。从而对被投诉人是否进行惩戒做出结论。

　　被投诉人是否明白？

　　成达；明白。

　　茜雪：明白。

　　男听证员：我来提问第一个问题，成达律师和王茜雪律师是否存在采用不正当竞争的手段，从韩桂英律师所夺走了一个顾问单位？

　　成达：不存在这个事实。

　　茜雪：事实不存在。

　　男听证员：韩桂英律师提供给本会一份法律顾问合同，相对人是王魁，韩桂英律师投诉称，王魁在接受了成达律师、王茜雪律师煽动蛊惑的情况下，提前解除了跟自己的合同，导致该所损失法律顾问费50万元，有合同为证。请两位进行解释。

　　成达：首先，我们在接受王魁委托代理一起案件之前，并不知道韩桂英律师是王魁先生的法律顾问，也就不存在我们采用煽动、蛊惑的手段让王魁先生解除合同这一问题；其次，即便王魁先生解除了与韩桂英律师的法律顾问合同关系属实，也是因为韩桂英律师代理相对人对王魁先生提起诉讼所引起的，与我们无关。

　　女证员：韩桂英律师在跟王魁法律顾问合同关系存续期间，又代理他人起诉王魁先生，这个事实有证据支持吗？

　　茜雪：有。

　　茜雪把一份韩桂英代理钱多多起诉王魁的诉状和授权委托书复印件提交给主持人和听证员。

　　两位听证员交换了一下意见，表示对辩解认可。

　　主持人：第一项投诉不成立。请听证员提出第二项投诉。

　　女听证员：第二项投诉是：我国的律师制度并无大律师和小律师之分，而成达律师对自己进行包装宣传，自称大律师，贬低和打击同行以争取案源。构成不正当竞争和虚假广告行为。

　　成达：我的名字叫成达，这是爹妈起的，并非为了当大律师。我也从来没有自称大律师。社会上有人这样称呼，并非本人包装宣传虚假广告所致，投诉人和惩戒委员会总不能因为有人叫我成大律师，我就得改名吧。

　　女听证员：可是当事人这样称呼的时候，你是不是应该谦虚一点，加以纠正啊？

　　成达赌气地说：胶东人说方言，四声不分，我要纠正，就不用活了。如果听证员非要较真，我还是改名吧。我以后叫成效。让大家叫我成小律师，估计韩桂英律师才会高兴！

　　曲主任：好了好了，这项投诉捕风捉影，成律师不要计较。

　　主持人黑着脸：听证员认为呢？

　　两位听证员交换了一下：不成立。

　　主持人：继续。

　　男听证员：这一项指控比较具体，韩桂英律师投诉，成达、王茜雪律师超额收费，一个标的300万的案子，居然收了35万代理费。这个事实是否存在？

　　所有人的眼光一下子投到成达和茜雪身上。

　　茜雪：不成立，我们只收了五万，是严格按照标准收费的。

　　男听证员：韩律师提供了电话录音，当事人王魁亲口说，他交了35万律师费。

　　成达：这件事是这样的，王魁先生确实带了35万现金去律师所聘请律师，我们只按照规定收了5万元，还签了合同。另外30万王先生坚持要留下，我们就同意他暂存在所里的保险柜里。

　　主持人：有什么证据吗？

　　茜雪提交了当时的委托书、5万元收费收据和暂收30万现金的复印件。

　　主持人和两位听证员交换了一下意见，又跟曲主任耳语了一番。

　　主持人决定：既然30万不是正式收费，超额收费投诉不成立。但是这笔钱暂存律师所也不合适，请你们把钱送到这里来，由律师管理处负责退回给当事人。

　　成达很痛快地回答：可以，茜雪，你回去取钱。

　　茜雪惊讶地看了成达一眼。

　　成达：快去呀，我们在这里等你！

　　茜雪只好匆匆离开司法局大楼。

　　                                       

二

　　茜雪含着眼泪打电话给陈冰：你手里有多少钱？

　　陈冰：怎么了？

　　茜雪：我遇上点事，需要三十万！

　　陈冰：我哪有这么多？找成达啊，他是老板，这点钱肯定有！

　　茜雪：不能找他，他还在听证会上呢。

　　陈冰：到底咋回事？

　　茜雪：别管咋回事，你赶紧给我凑30万，马上转给我，我要提现！

　　陈冰：行，半小时后，你找个就近的建设银行去钱吧。

　　茜雪跟司机说：去建设银行！

　　建设银行门口/大堂。黄昏外/内

　　车子赶到柳州路的一家建设银行营业厅，茜雪跳下车子。

　　茜雪跑进去，对柜员小姐说：我要提现，取三十万。

　　服务小姐看了一下银行账号，道：你没有预约，提不了那么多。

　　茜雪：能提多少提多少！

　　服务小姐：这都快下班了，你没事吧？

　　茜雪：我的姑奶奶，单位等着用现金，老板在骂人呢。你今天不提给我30万，我就得下课！

　　服务小姐：好吧，我尽力而为，如果差点，你就用卡到柜员机上去取。

　　茜雪：好！

　　茜雪给小闲打电话。

　　小闲匆匆赶来，在数个柜员机上取钱。

　　听证会现场，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主持人：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怎么人还没回来？

　　成达焦急地：这个茜雪，以前没这毛病，怎么今天拖拖拉拉？

　　男听证员：这个时候不回来，估计来不了了。成律师，你们不会把钱给花了吧？如果挪用了当事人的款子，那性质就严重了。

　　成达突然闪过茜雪委屈的眼神，想起周日晚上老爹住院茜雪去送钱的镜头，颓然坐在椅子上。

　　曲主任：怎么了？

　　成达：主任，我可能犯错误了。

　　所有人都一齐站起来，看着成达！

　　茜雪和小闲突然抱着三十万现金跑进来。

　　曲主任：吓了我一跳。茜雪，你怎么去了这老半天才回来？领导们都等急了你知道不？

　　茜雪涨红着脸：主任对不起，我把保险柜的钥匙给忘了，刚找着，耽误领导们下班了，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听证员数钱，写收据，退出了听证室。

　　主持人把曲主任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商量起草文件的事。

　　成达仍然坐在椅子上，两眼直直的，还没缓过神来。

　　茜雪把交钱的收据递给他：钱还上了，没事了。

　　成达站起来，一把抱住茜雪，泪流满面：对不起，得不起，我混蛋，让你受委屈了。

　　小闲背过脸去，我们只能看到茜雪在用肩头哭泣。

　　                                          三

　　已经是晚饭时分，凌波没有做饭，坐在餐桌边生气。

　　杨柳背着书包进门，书包一扔，滚到妈妈怀里。

　　杨柳撒娇：妈妈，我饿了。

　　凌波：谁送你回来的？小闲姐姐？

　　杨柳点头：嗯。

　　凌波:她咋没上来？

　　杨柳：她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凌波：谁打的电话？

　　杨柳：不知道。只听到要她去银行取钱。

　　凌波：肯定是成达，夜不归宿，还学会了撒谎，现在又要钱，咱们该考虑离开了。

　　杨柳抬起头看着凌波：妈妈，你生气了？生成达叔叔的气？

　　凌波：我哪有资格生人家的气？

　　两人正怄气，成达回来了。

　　成达脱了鞋子，把包放到沙发上，进了书房，翻箱倒柜找东西。

　　杨柳跟在他身后，扯扯他的衣角。

　　成达：怎么了杨柳？

　　杨柳：成达叔叔，妈妈没做饭，我饿了。

　　成达抱起她，亲了亲：没关系，咱们出去吃。

　　凌波抱着双肩站在书房门口：你找什么？

　　成达：你咋不做饭呢，孩子放学饿了，不吃饭怎么行？

　　成达一边说，一边继续找存折、银行卡之类的。

　　凌波：我问你找什么，你别打岔。

　　成达：找钱呀，我得凑够三十万，还给人家。我卡上的那点钱不够。

　　凌波讥刺道：要娶亲了？

　　成达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凌波嘲讽的眼神。

　　成达：你今天怎么了？阴阳怪气的？昨天我确实有事，今天又开了一天听证会，到现在脑子还没有腾出来。你不至于因为一顿饭没陪你们，就生两天气吧。

　　凌波诡异地笑了：你当然有事，而且是大事，喜事，我们孤儿寡母的，哪里配让你惦记着？

　　成达气坏了，正要发作，手机突然响了。

　　是二姐成华的电话，成华说：我晚上有事，你能过来陪陪父亲吗？他已经醒了。

　　成达：好的，我马上过去！

　　凌波听到了一个女声，笑道：又有约会？还不赶紧去？别耽误了你的好时光！

　　成达气得浑身发抖：凌波，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回头找你谈！

　　成达抓起车钥匙、皮包走出房门。

　　凌波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有志气你今晚继续夜不归宿！

　　                                    四

　　成达开着车往医院赶，情绪激动，心情无法平复。

　　走到半路，突然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凌波一无所知，自己连续不回家，肯定让她误会了。就用车载电话跟童华通话。

　　成达：老同学，麻烦你点事。

　　童华：既是老同学，那么客气干什么？说！

　　成达：我们家那口子这几天又犯病了，我这两天遇上点事，没回家，可能惹她误会了。你能不能跑一趟？

　　童华：今晚不行，我现在济南呢。明天我去你家如何？

　　成达：我父亲住院了，我得陪床。凌波以为我夜不归宿，在外面有了人。

　　童华：哈哈，一个误会，你让她去医院看看老爷子不就化解了？

　　成达：哪有那么简单？老爷子的病就犯在她身上呢，我哪里敢让她去见老爷子？那还不是让她催命？

　　童华：明白了，老爷子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这事确实难办。你要是告诉她你在陪老爷子住院，她作为你女友就非得去探望不可。她要去探望，又对老爷子的病不利，这事无解啊。

　　成达：你是心理医生，你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呀。

　　童华：这事不能按常规来，让你那个精灵古怪的小助理试试？

　　成达：小闲？

　　成达眼前闪过小闲口无遮拦的样子，于是给小闲打电话。

　                                             　五

　　凌波家的门铃响了。

　　凌波对杨柳说：外卖来了。去开门。

　　杨柳开门，小闲进来，手里果然带着外卖。

　　凌波：小闲？你怎么来了？

　　小闲：我给你们送饭来了，油煎包、炸鸡腿、还有薯条、可乐，杨柳，喜欢不喜欢？

　　杨柳欢呼雀跃：喜欢！小闲姐姐万岁！

　　凌波警惕地：小闲，这么晚了，你咋知道我们没吃饭？

　　小闲指着指胸口：心灵感应。

　　小闲和杨柳大快朵颐，凌波狐疑地看着小闲。

　　小闲：快吃啊。

　　凌波：成达让你来的吧?

　　小闲满嘴塞满食物，说话乌拉乌拉听不清楚。

　　凌波给她递了一杯水。

　　小闲喝了水，道：成达那个没良心的，你饿死了他也不会在意呢，等着他关心你？早饿成肉干了。

　　杨柳撅着嘴告状：小闲姐姐说成达叔叔坏话。

　　凌波不解：成达不是对你们挺好的吗？你这样说他不公道吧。

　　小闲：平时挺好的，关键时刻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今天茜雪差点因为她被律师协会给处罚了。

　　凌波又递过一杯水：你说说，到底咋回事？

　　小闲：茜雪周日晚上挪用了当事人暂存在所里的三十万块钱给他家老爷子交手术费，这个没良心的居然给忘了。今天律师协会开听证会，查这三十万，他居然让茜雪去保险柜取钱。茜雪满怀委屈找了男朋友借了三十万，让我帮着提现交到律协，差一分钟律协下班，茜雪挪用当事人款的罪名就坐实了，好在我们运气好，把这事给瞒过去了。

　　凌波急了：成达的父亲住院了？什么病？怎么会突然病了？

　　小闲：脑溢血，差点挂了。据说是让成达气的。

　　凌波：老爷子患病跟成达有关？

　　小闲有口无心地：有关。跟你也有关。

　　凌波不悦：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闲突然想起什么来，小声说：我不敢说。

　　凌波横眉立目：你还有不敢说的话？快说！

　　小闲只好说了实话：凌波是家中独子，他老爹想让他快点结婚，生个孙子传递香火。

　　凌波脸色惨白：明白了，怨不得昨天见他在海鲜锅谈情说爱呢。老人家放心，我走就是了。

　　小闲纳闷：坏了，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凌波：没有。小闲，谢谢你告诉我真相。我想，我该离开了。不该耽误了人家。

　　小闲苦着脸：都说我聪明，可是现在我脑子不够用了。

　　六

　　小闲在刷牙，茜雪坐在一边生气。

　　小闲洗刷完毕，见餐桌上没有饭菜，茜雪还坐在一边生闷气。

　　小闲小心翼翼地：姐，咋了？

　　茜雪两眼像刀子一样扫过来：凌波带着杨柳走了，成达律师还在医院里，是不是你跟她说了什么？

　　小闲：我没说啥呀。

　　茜雪扭着小闲的耳朵：就你那张嘴，你会没说？我信吗？

　　小闲疼得呲牙咧嘴：姐姐饶命，我说我说！

　　茜雪放开小闲：老实交代！

　　小闲挑着话吞吞吐吐说：我就说成律师父亲生病，你帮他交了住院费，成律师忘了，昨天听证会差点惹出乱子来，就这点事。

　　茜雪若有所思地：这事跟凌波无关呀。

　　又审问小闲：你还说了什么？你知道她有抑郁症，肯定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

　　小闲：我还说，我还说，老爷子病是成达气的，成达不肯结婚延续香火。

　　茜雪一下子明白过来，指着小闲骂道：你这张嘴我非得给你缝上不可！这是成律师最忌讳的话，也是最刺激凌波的话！你是不是非得把他俩拆散才称心如意？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小闲去开门，童华进来。

　　童华脸色凝重地说：我刚才去凌波那里，发现人去楼空。昨晚接了成律师电话就从济南往回赶，结果还是没赶上。情况我都知道了，也在意料之中。

　　茜雪：可小闲她乱说话，让凌波误会更深，现在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童华道：小闲去传话是我安排的，这层窗户纸戳破也好。凌波那么聪明的人，对这种人生大事，涉及到两个家庭老老少少，早就该做出决断了。

　　小闲：得！我成蒋干了。

　　七

　　成铁军的病室。老人家还在打吊针，成达伏在床头睡觉。

　　成华拿着一个饭盒走进来，推醒成达。

　　成达睁开眼：几点了？

　　成华：你不是还要开庭吗？都八点了，吃点东西快走吧。下午大姐成英就来了，我能应付。

　　成达：换个房间吧，再找个陪护，你们两人扛不住，家里老母亲还需要人照顾。

　　成华：你已经花了三十多万了，钱花得像海水似的，谁家经得起？还是在这里凑活吧。

　　两个人正说着话，童华和茜雪进来，两个人还捧着鲜花，提着水果。

　　成铁军睁开了眼睛，看见茜雪和童华来看自己。他认识茜雪，但是不认识童华。

　　茜雪上前握着他的手：伯父，您好些了吗？

　　成铁军眼睛有些湿润：是你拿的钱给我做手术？

　　茜雪：嗯，不过那是成律师的钱，我是他的助理，跑腿的。

　　成铁军：那就是通讯员？

　　茜雪：对，通讯员，成达律师是我们连长。

　　成铁军哼了一声：连长就带三个兵？

　　茜雪：我们美华分所有几十个人呢，有的您没见过。

　　成铁军看着笑吟吟的童华，问：你是老师？

　　童华知道老爷子怀疑自己是凌波，就说：我不是老师，是医师，成达的同学，开心理诊所的。

　　成铁军道：我心理没病。

　　又指了指成达：他有病，你给他治治。

　　大家都笑了，成达一脸尴尬。

　　童华道：老人家真幽默。

　　童华把成达拉到一边，悄声说：钱的事不用操心，我这些年赚了点钱，先给你打五十万，不够说话。

　　成达眼圈一红，道：谢谢，你不愧是心理专家，我心里想什么，你不问都知道。

　　童华笑得妩媚：让你说得我快成神了。好了，给老爷子换个病房，找个护工吧，家属不专业，让老人受委屈。

　　成达道：我认识这个医院的院长，回头就搬！

　　茜雪过来，对成达说：下午王魁的庭我去应付就完了，你在这里守着老人家。

　　成达：韩桂英惯于耍花招，你一个人行吗？

　　茜雪：让小闲跟我去。

　　成达:好！你守住两点，原告资格不成立，当事人法律关系不成立。另外，如果韩桂英提出调解，不要理睬她。

　　茜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