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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死囚诅咒
103 0 2023-11-03
                 

  人们经常讨论三观,即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但是很少有人谈生死观。对于死亡,人们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和避讳心态。大家不敢谈死,忌讳谈死,而实际上,死才是每一个人都必须要面对的重要课题。对死的认知和态度,往往决定了人生的方向和道路。

  成达这样想着,他开的车子开始转向医院。

  医院大楼门前,一辆公安的车开进来,岳红下了车,带着一个刑警走进医院大楼。

  一辆白色轿车随后开进来,成达和林丹下车,也进了大楼。

  岳红在医院办公室门口跟医生谈什么,成达远远看见,对林丹说:“我们晚了一步。”

  岳红去了病房。

  成达、林丹过来找刚才跟岳红谈话的医生,要求了解刘校长的病情。

  成达递了一张名片给中年男医生:“请问,您是刘月琴女士的主治医师吧?”

  医生看了一眼名片:“我是。您有什么事?”

  成达道:“我们是这个案子的律师,想了解一下她的病情,她现在精神状态如何?可以探视了吗?”

  医生:“她恢复得不错,可以进食,有人帮助也可以下床活动,探视没问题,但她已经失忆了。”

  林丹惊讶地:“怎么会这样?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医生解释:“她的脑细胞因过度缺氧受损,潜意识屏蔽了一段记忆,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和经历的事,这种情况严重的会行为失控,逻辑混乱,易激动,有妄想、幻象或者出现幻觉。不过现在她还都认识自己家人和学校的同事,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恢复正常概率应该比较大。”

  成达问:“她完全恢复记忆,需要多少时间?”

  “很难说,她这种情况,至少要半年到一年时间吧。”

  “我们可以去看看她吗?”

  “还是另找时间吧,刚才公安的同志已经去了,她的探视时间每天只有半小时,不陪了。”医生结束谈话,成达和林丹只好走开。

  一个护士对医生悄声汇报:“刘月琴的X光透视报告出来了,她身上有死胎。”

  成达林丹止住脚步,仔细倾听。

  医生惊讶道:“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她都沉睡了三年了,以前怎么没发现?”

  “只有两个月,以前发现子宫有阴影,因为病人呈植物人状态,就没过多关注。现在病人醒了,我们对她进行了全面检查,这才发现了死胎。”护士进一步说。

  医生皱了皱眉头:“通知家属签字,做手术拿掉吧。”

  听到这里,成达和林丹着急了,快步赶回来:“等等!”

  医生这才发现成达和林丹还没走,一直在听他们的谈话,有些愠怒:“你们怎么还没走?”

  成达急切地:“医生!做手术之前你们要报告警方,这关系着一桩命案!”

  医生不以为然:“一个病人身上发现死胎,这在医院是常见的事啊,跟命案有什么关系?”

  成达发现没有办法跟医生说清楚,就道:“算了,跟你说不清,我去找岳红!让警察跟你解释!”

  成达和林丹快速向病房跑去。

  成达在护士站找到岳红,焦急地对岳红说了新出现的情况,解释说:“刘月琴跟丈夫分居多年,而且她丈夫是个性无能,这么多年都没个孩子,她哪来的胎儿?肯定是跟别人存在婚外性关系导致的。那么这个男人是谁?她死在谁的床上?杨树林嘛。有必要对杨树林和这个死胎做DNA比对鉴定。如果能证明两者之间有关系,就可以锁定杨树林跟刘月琴有奸情,杨树林勒杀刘月琴的动机就有了解释空间。”

  岳红讥刺道:“我发现你不当警察可惜了呀,联想能力很丰富嘛,可是我们警察什么时候需要您成大律师来指导办案了?”

  成达没在意岳红的讥讽,继续建议:“您应该知道,我是在帮助警方,给你们提供案件线索,开拓办案思路。贵局不能再办像曹氏三兄弟那样的糊涂案了。”

  岳红有些恼怒:“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就算DNA鉴定那胎儿是杨树林的,那又怎样?杨树林就不会因奸情而杀人?就能推翻杨树林故意杀害刘月琴这个基本事实?而且人家杨树林一直都承认自己是故意杀人,你起得什么劲儿?真是皇上不急太上皇急!”

  成达不觉抬高了声音:“我又不是杨树林的爹,我急啥呀,这个案子疑点重重,不排除疑点,案子就是疑案,很可能办成错案。如果说我急,也是为案子急,为你们警方这种漫不经心的官僚习气而着急。刘月琴是被捆着、被用领带勒毙的,外部特征符合强奸杀人,如果他俩有奸情,这个现象意味着什么?还能解释为强奸吗?如果只是简单的杀人,绑着手脚又是什么意思?不是多此一举吗?所以我怀疑,杨树林和刘月琴很可能在玩一种SM性游戏,因为某种意外,导致了刘月琴昏厥,变成植物人。”

  岳红问:“SM?从小黄片上看来的吧?想象力够丰富的。”

  林丹:“凌波跟我们提到过这个名词。”

  成达解释:“SM,英文sadomasochism,即虐恋。我从杨树林对刘月琴的谴责以及杨树林的妻子凌波的暗示中,感觉他们存在虐恋的可能性。如果被证实是事实,那么本案故意杀人的定性就完全错了。虐恋致死,最多是过失致人死亡而不是故意杀人。”

  岳红沉吟了一下,觉得这两个律师讲的有道理,就说:“我们找医生了解一下情况。”

  在医生值班室里,岳红、男警察、成达和林丹在等护士拿来检测报告。岳红看报告,给公安局长赵枫打电话。

  成达紧张地走来走去。

  岳红放下电话,对成达说:“局长同意了,法医马上会过来,胎儿会跟杨树林一起做DNA比对鉴定。”

  成达很高兴:“谢谢!我就知道您是个称职的好警察!”

  岳红讥刺道:“这个马屁拍得有点露骨了,不过还好!”

  林丹在一旁偷笑。

                                                  

  回到局长办公室的岳红向赵枫汇报:“局长,刘月琴肚子里的胎儿经DNA鉴定,跟杨树林的相似度是99.99%,可以认定杨树林是这个胎儿的生物学父亲。由此还可以推断,刘月琴跟杨树林存在长期婚外性关系。”

  局长赵枫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这倒是个新情况,也能解释为什么刘月琴会在杨树林家里被杀,杀人原因是什么?”

  岳红:“杨树林一直没有交代和刘月琴的这种关系,不过他对杀人动机却交代得很清楚。他说刘月琴诽谤他们夫妻俩,让他们没脸见人,从而产生杀机。这种仇杀论我们一开始就觉得很牵强,但没有更多的根据去质疑。现在有了这个缺口,我们可以突审杨树林,挖出真相来。”

  赵枫回过身来:“案子不是已经到了法院了吗?我们丧失了侦查权,还怎么挖真相?”

  岳红建议说:“可以要求检察院撤回案件,退给我们补充侦查。”

  赵枫略有所思:“这是个办法,律师怎么说?”

  岳红:“成达有个建议,他们去会见杨树林,我们可以旁听,我认为可行,如果发现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赵枫看着岳红:“我们和律师一起出现影响不好,也会让杨树林心怀戒备。可以安排一个监控的审讯室,我们在后面听。”

  岳红:“是,我去安排。”

                                              

 三

  铅块一样沉重的夜色。公安局看守所万籁俱寂,黑暗中似乎藏着的某种危险。

  黑沉沉的审讯室,只有一间亮着灯。

  根据跟警方的协议,成达和林丹、茜雪三个人夜里会见杨树林。

  成达、林丹、茜雪在会见室就坐。成达负责提问,林丹和茜雪两个人做记录。

  杨树林被带进来,看守人员关上门,离开。

  杨树林四下看了看,警觉地:“律师怎么夜里会见?”

  成达:“马上开庭了,抢时间。”

  杨树林不信:“那么快?还没有收到起诉书呢。”

  成达不理睬杨树林的问题,直接切入主题:“问个情况,你跟被害人刘月琴是什么关系?”

  杨树林不假思索:“杀人犯和被杀者的关系。”

  林丹和茜雪交换了一下眼神。

  成达耐心地:“这是在本案中的法律关系,还有呢?”

  杨树林神态平和:“领导和下属的关系。”

  成达:“这是你们过去的工作关系,还有什么关系?比如私人之间的?”

  杨树林:“没了。”

  成达语气加重:“杨树林,我们是你的律师,是来帮着你的,你为何不肯对我们说实话呢?刘月琴坏了你的孩子,你为何要掩盖跟她存在婚外性行为呢?”

  杨树林一愣,表情由惊愕、羞惭转为恼怒,不过只有一瞬间,他又狂狼地笑起来:“大半夜没事干跑来编故事?你究竟是律师还是言情小说家?刘月琴躺在医院不醒人事,而我逃亡了三年,刚刚归案,我们连面都没见过,她怎么怀上我的孩子的?”

  成达:“好一个伶牙俐齿。”

  茜雪捂着嘴忍俊不禁。

  林丹用肘碰了她一下,茜雪正色做记录。

  成达扬了扬手中的鉴定报告,不打算跟他绕圈子:“杨树林,刘月琴被你勒晕时已经怀孕两个月了,胎儿基本成型,因为呈植物人状态医生到现在才发现,已经做手术拿掉了。这个胎儿的DNA检测报告跟你的比对,重合率是99.999%,你就是胎儿的生物学父亲!”

  杨树林听着,面孔慢慢僵硬、狰狞起来。

  杨树林眼里透出仇恨:“我明白了,前两天看守所借口体检,让全体人员抽血,原来是要查我的DNA!”

  “推测正确,因为你一个人不说实话,让所有的人都跟你挨了一针。”

  杨树林激动地站起来,指着杨树林的鼻子大骂:“你不是我爸爸花钱请的律师吗?你不是应该向着我的吗?你怎么专跟我作对?”

  后面站着的警察把杨树林按下。

  林丹拍了一下桌子:“杨树林,你嚷嚷什么?律师对法律负责,对真相负责,也对你负责!你不说实话,法院只能加重你的处罚。按照你编造的谎言,定你故意杀人罪,完全没有问题,而这个罪是可以判死刑的,我们在救你的命,你知道吗?不知好歹!”

  杨树林气呼呼地:“我杀人偿命,我罪当其罚,我被枪毙我愿意!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成达缓和一下口气,打出感情牌:“你想过你的女儿杨柳吗?她才四岁,你想让一个四岁的孩子永远没有爸爸?你想过你父亲杨林吗?他七十三了,这三年多来,他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满头白发,卧床不起。还有,你想过你妻子凌波吗?她还在痴痴地等你,等你洗清罪过,出狱过日子。”

  杨树林像是被击中了,仰着头,不看律师们,但眼泪却不争气地从眼角溢出,流下。

  预审室,玻璃墙的另一面。赵枫和岳红在旁听,墙那边的情况这边一览无余。

  岳红评论道:“成达打中了要害,杨树林的意志已经垮掉了,他应该快撂了。”

  赵枫摇头:“未必,从他眼神里看到了求死的信念,蝼蚁尚且偷生,他为何不惜命,非要撞向一颗子弹呢?”

  预审室里,成达继续做工作:“我们换一个话题,你跟你妻子凌波,为何要离婚呢?又为什么最终没有离掉?”

  杨树林抽噎了一下,开始回忆跟凌波的过去:“我们是内蒙古扎兰屯师范学院的同学,她是校花,爱好文学,追求者众多,我貌不出众,不爱学习,只喜欢做生意。对我来说,她就像一个高傲的公主,而我,则是一个卑微的乞丐。可要命的是,从我见她第一面就爱上了她,大学四年,一直暗恋她,有时在校园里遇见,我会咚咚心跳半天。我们不是一类人,没有共同语言,她也从来不理睬我,也根本不知道我对她的爱,我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最终她还是由父母做主嫁给了我,我父亲是当地的包工头,路子野,能把我们俩从内蒙办回内地教书。我们的婚姻是世俗意义的,缺少那些浪漫蒂克的玫瑰情色,结婚的那天晚上,我对她说:我会把你当成女神,一辈子对你好。

  她哭了,说:这是我的命运,我既然嫁给了你,就会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

  我真的做到了,我们客客气气,过着无滋无味的日子。

  我知道她心里很苦,她就像一块冰,或者一朵冰山上的雪莲,从来没有笑容,从来不让我走进她的内心世界。

  婚后我们来到了山东,这是我的老家,到中心小学任教,她教语文,我在后勤搞三产,日子平淡如水,却也波澜不惊。一年后,我们生了一个女儿,头脑和容貌都像她,聪明可爱,给家来带来了欢乐,凌波脸上也开始有一丝笑容。“

  成达、茜雪和玻璃墙这边的赵枫、岳红都被杨树林的爱情故事吸引了,大家都屏住呼吸认真听。

  杨树林停了一会儿,好像在酝酿着情绪。

  成达:“后来呢?”

  杨树林抽了一下鼻子:“好景不长,学校里突然传出闲言碎语,很难听,什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什么狐狸精、潘金莲、武大郎、绿帽子批发户等等,都是编派我夫妻俩的。

  凌波性格开朗,志趣高雅,跟同事们关系一向不错,我管后勤,是个烂好人,我们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惹来这么多闲话呢?

  有一次我喝醉了酒,回家质问凌波,结果我们夫妻大吵了一架。”

                                                 

 四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

  凌波在家批改作业,突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凌波开门,杨树林喝得酩酊大醉,跌跌撞撞进门来。

  凌波将他扶住,皱了皱眉,埋怨道:“怎么喝这么多酒?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天天不回家,回家就醉成这个鬼样子。”

  凌波把他扶到在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喝点水,醒醒。”

  杨树林一把将水打翻:“我不要喝水,我要喝酒!喝酒!”

  凌波又惊又怒:“杨树林!你发什么疯?还想不想过日子了?”

  杨树林睁着怪眼,大声吼叫:“过日子?过他妈什么鬼日子?我都成王八了,还过什么?”

  凌波很惊愕:“你说什么?杨树林,你把话说清楚!”

  杨树林僵硬着舌头:“说清楚就说清楚!我,杨树林,实验小学的头号大王八,绿帽子店主,三寸丁谷树皮,武大郎。你,凌波,凌老师,凌大作家,狐狸精!潘金莲!”

  凌波气得面如金纸:“杨树林,你说我是潘金莲?你是武大郎?那西门庆在哪里?谁是西门庆?”

  杨树林手一挥,胡乱指点:“学校,实验小学,一院子西门庆!哈哈哈!”

凌波狠狠抽了杨树林一个嘴巴子,抱着哇哇大哭的女儿杨柳冲出门去……..

 

                                            五

  看守所预审室里,杨树林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杨树林:“这是我们头一次吵架,吵得天翻地覆。凌波抱着孩子去了车站,她在山东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她没有地方可去!她在车站坐了一夜,第二天回到学校,跟校长请假,要回内蒙看看父母。刘月琴这个变态女人很痛快地准了她的假,马上安排了其他老师代课。凌波没有真回内蒙,而是去城里住了几天,跟几个要好的老乡聊了聊自己的伤心事。”

  成达:“她的这个老乡是报社的陈影吗?”

  杨树林:“对。还有组织部的张秘书。陈影给学校打了电话,我亲自去城里把她娘俩接了回来。”

  林丹小心的地问:“你为何会发那么大的酒疯呢?”

  杨树林咬牙切齿:“我后来才搞清楚,所有的流言蜚语都是从校长室传出来的。刘月琴这个变态老女人,她从一开始就对我们家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仇恨,她把自己的不幸生活积累的怨毒都投射到我们身上了。”

  成达和林丹对视了一眼,知道这后面肯定又有故事。

  杨树林继续说:“这要从刘月琴的身世说起。刘月琴是青岛的下乡知青,家庭出身不好,无法回城。她嫁给了村书记的瘸腿儿子,以此换得到小学当老师,后来又靠投机钻营当上了校长。她丈夫还有一个毛病,性无能。两个人没有孩子。刘月琴青春年少,春心荡漾,未免干出一些风流勾当,甚至有人说跟她的老公爹也不干净。她的瘸子丈夫把她绑起来抽打。谁知道由此给她添了个毛病——受虐症。她在校长办公室设了一个内间,放了一张床,学校好几个马屁精男教师都跟她干过一些不伦勾当,她诋毁凌波和我的目的,其实就是要给我设套,让我成为她的猎物。”

  凌波去平城的那几天,我落入了她的圈套。

                                     

  六

  三年前。小学校长办公室。夜。

  校长办公室门咚咚响起来,浓妆艳抹、穿着一身半透明黑衣裙的刘月琴打开门。

  刘月琴风骚夸张地:“哎呀,是树林啊,又喝酒了?快进来喝点茶醒醒。今晚不巧,停电了。让我点着蜡烛。”

  杨树林跌跌撞撞进来:“校长,我们家凌波去哪里了?你把她弄哪去了?”

  刘月琴装模作样:“她不是请假回内蒙了吗?怎么她没告诉你?”

  杨树林指着刘月琴:“你不怀好意,造谣污蔑破坏我们夫妻感情,给我把老婆找回来,否则我跟你没完!”

  刘月琴变了脸,厉声道:“杨树林,你还有脸来找我?你娶了个什么狐狸精?到处勾引男人,闹得校园鸡飞狗跳,你都变成活王八了还恋恋不舍来找我要老婆?”

  杨树林:“你胡说,你造谣!”

  刘月琴:“我胡说?我给你放录音,看证据,看看你的潘金莲老婆是怎么在那么多男人的胯下放荡叫床的。”

  刘月琴按下事先准备好的录音机,里面传来女人淫荡的叫床声。

  杨树林顿时疯了,扑过来抢夺那只录音机。

  刘月琴一把藏在背后,淫笑道:“你老婆在外面偷人,你当了活王八还护着她,你亏不亏呀。她能偷,你不能偷?”

  杨树林像狼一样扑过去,刘月琴一把抱住他滚到沙发上,放荡地诱惑道:杨树林你想强奸我呀,来呀,你强奸呀…….

  窗外,豪雨滂沱,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树枝乱摇。室内烛火摇曳,人影翻滚

  杨树林跟刘月琴疯狂的床战。

  杨树林醉酒后疯狂狰狞的嘴脸。

  刘月琴半是挣扎、半是享受的夸张的呻吟。

  在这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显得格外恐怖、邪恶。

  风止雨收。

  杨树林跪在床前。

  刘月琴云鬓散乱,背向镜头。

  杨树林:“对不起,我喝醉了。”

  刘月琴声音如水:“没事。你老婆能出轨,你出轨也很公平。”

  杨树林:“您是校长,我喝醉了,不该冒犯您。”

  刘月琴转过身来:“这件事传出去是丑闻,对你我都不好。我不会对外说的。不过,以后这里你可要常来。”

  杨树林一听懵了,连说:“我不敢,再也不敢了。”

  刘月琴脸色一变,拿出那个录音机放了一段,是他们刚才做爱的声音。

  刘月琴威胁道:“你要是不从我,这个证据交给公安局,你就等着去坐大牢吧。”

                                               七

  成达认真倾听。林丹在做记录。

  玻璃墙一侧,赵枫和岳红在注视着杨树林的表情。

  杨树林眼圈发红,继续说:“原来这一切都是她提前设计的!我像傻狍子一样被她套牢了。

  就这样,我变成了她的性奴,每周都必须去她那里。她还有一个怪癖,就是每次干那事的时候都要我把她绑起来,用手掐她的脖子,掐得越厉害,她越兴奋。我被她折磨到都快崩溃了。“

  林丹问:“你妻子有没有发现你们的事?”

  杨树林沮丧地:“女人都有自己的直觉,她应该是察觉到了,所以提出要离婚。”

  预审室玻璃墙另一侧。

  赵枫评论:“杨树林的叙述逻辑倒是清晰,自洽。有没有旁证可以佐证?毕竟刘月琴已经失忆了,这一切也都成了一面之词。”

  岳红:“我们再听听他对杀人的那个晚上是怎么解释的吧。”

  玻璃墙的这一面,杨树林继续说:“我和刘月琴的事凌波肯定是察觉了,她提出离婚,我心里有愧,不能不同意。我记得周五我们在镇法庭达成了离婚协议,法庭张法官说要到法院盖章,备案,所以一周后才能送达调解书,然后离婚才生效。

  学校已经放假了,凌波接到一个来自北京的电话。她等不了,就先去了北京。

  林丹和茜雪都看了成达一眼,她们俩知道这个电话是真的,因为是成达打的。成达面无表情。

  杨树林继续回忆:“刘月琴知道凌波不在家,我们也办了离婚手续,就半夜三更钻到我家里来,逼着我跟她玩SM,我找了根丝绸领带用力勒,她就直到她气绝身亡,死在了我家里。我连夜逃走,逃了三年,没想到她居然又活过来了!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万万年啊。”

                                                八

 

三年前。杨树林家。夜。

  门响。

  杨树林穿着睡衣,睡意朦胧,开门。

  杨树林:“谁呀,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一个人影闪进。

  杨树林刚要开灯,来人说:“别开灯。”

  刘月琴扯下头巾,露出淫邪的笑容。

  杨树林气恼地:“怎么又是你?”

  刘月琴:“厌烦我了?”

  杨树林哀求道:“你已经把我的家庭拆算了,你还要怎么样?”

  刘月琴轻佻地:“散了不好吗?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杨树林恼怒:“放屁!”

  刘月琴笑道:“敢骂我?原来你一个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东西也会发火?不错!今晚我让你泄泄火。”

  刘月琴四处打量了一番,最后打开衣柜,抽出一根领带来。双手扯了一下,试了试力道。

  刘月琴把领带扔给杨树林:“用这个,把老娘勒死吧!”

  杨树林眼前幻化出好几次刘月琴让自己掐着她的脖子做爱的镜头。

  杨树林把领带打了个活结,一把将刘月琴推到在床上,套住刘的脖颈,恶狠狠地说:“这回是你自己找死!”

  刘月琴淫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来吧!”

  杨树林骑着刘月琴,双手猛力拉领带,刘月琴两眼翻白,露出恐惧的神色,双腿不停地踢蹬、挣扎,杨树林死死按住,拼命勒!

  刘月琴的腿挣扎了几下,伸直不动了。

  杨树林三下两下把刘月琴脱光衣服,扔在床上。想了想,又在她的尸体上扔了一条浴巾。然后匆匆出门逃走。

                                               

  预审室玻璃墙一侧。

  赵枫评论:“这段杀人的过程他描述得太简单了。”

  岳红:“以前在预审中,他对如何杀害刘月琴描述得细节非常丰满,生动,看上去不像瞎编的。”

  赵枫感慨:“真是够狗血的,再好的编剧也编不出来。我看这个案子,先不撤案,让检察院按照原来的案由起诉,或许能在法庭上解开真相。”

  预审室里。

  成达问:“你杀害刘月琴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杨树林:“看你们怎么理解了。她步步紧逼,我想杀死她的念头不时冒出。不过当天,她纯属自己找死,连领带都是她给自己准备的。”

  林丹:“就是所谓的SM吧。我听凌波说起过。”

  杨树林:“凌波也知道SM?”

  林丹:“你说呢?”

  成达:“说一下你逃亡的过程。”

  杨树林:……….

 

  一月后。平城法院刑事审判法庭,杨树林杀人案开庭。

  国徽高悬。

  审判长老齐和两位女审判员王瑞华、张韵出现在审判庭上。

  公诉人是两位女检察官,公诉人的旁边是被害人刘月琴的代理律师。

  辩护人是成达和林丹。

  杨树林站在被告席上,身后是两个身材高大的法警。

  旁听席上空空荡荡。

  审判长敲了一下法槌:“因为涉及个人隐私,本案不公开审理。现在开庭!”

  公诉人:“被告人杨树林,本院指控你涉嫌故意杀人罪的罪名和事实,你有没有什么异议?”

  杨树林:“没有异议!”

  成达面无表情,林丹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公诉人:“你为什么要杀害被害人刘月琴?”

  杨树林:“她毁了我的家庭,毁了我的人生,我恨她。我要毁灭她!”

  公诉人:“你具体说说,她如何毁了你的婚姻和家庭的?”

  杨树林:“她造谣污蔑诋毁我和我妻子的名誉和人格,给我设置圈套,让我变成她的性奴。她让我的人生变得毫无意义,如同行尸走肉。”

  公诉人:“你在预审中交代的犯罪事实和犯罪动机是否属实?”

  杨树林:“属实。”

  公诉人:“你对你的犯罪行为有没有反省或者要解释的?”

  杨树林声音低了下去:“我对不起我的妻子和孩子,对不起父母,如果说我有什么后悔的,那就是我没能杀死那个坏女人!”

  公诉人站起来:“审判长,鉴于被告人杨树林对自己的犯罪没有任何悔罪表示,且造成了被害人植物人状态的严重后果,这个案子最高刑可能判无期徒刑甚至死刑,这就超出了基层法院的审理范围,我们建议此案上交中级法院做一审,对杨树林以故意杀人罪从重判处!”

  审判长:“公诉人的这个提议很重要,我们将在审理清楚基本案情之后,根据法律规定的审理权限来做出决定。现在请问:辩护人有什么要询问的吗?”

  林丹:“辩护人要求发问。”

  审判长:“同意。”

  林丹:“杨树林,你跟被害人刘月琴是什么关系?”

  杨树林:“我是她的性奴。”

  林丹:“你如何沦为她的性奴的?”

  杨树林:“她设局让我在醉酒的情况下跟她发生性关系,然后以此要挟我跟她做SM,以满足她变态性趋向。”

  林丹:“你向法庭表述一下,什么是SM。”

  杨树林:“SM就是虐恋。每次发生性关系的时候,她都要求我把她绑在床上,用鞭子抽她,或者用布条勒她的脖颈,以便她在窒息的过程中获得性满足和性快感。”

  林丹:“这种性方式是谁提出来的?”

  杨树林:“刘月琴发明的,她说她丈夫曾经这样对待她,她可以从中获得性满足。”

  林丹:“你们做过多少次?”

  杨树林:“记不清了,每周都做,有五六十次吧。”

  林丹:“你是自愿跟她发生这种性倒错游戏吗?”

  杨树林:“不是,我是被迫的,我被她要挟了。”

  林丹:“既然你们操作了很多次,都没有出现意外,为何最后一次,刘月琴被勒晕了呢。”

  杨树林:“最后一次,我已经离婚了,万念俱灰,不想再受她的控制当她的性奴了。所以我就用了力,想勒死她!”

  审判长敲了下法槌:“我提醒被告人注意,你刚才的陈述将影响法院对你的定性和量刑,你想好了再说。”

  杨树林态度坚决地:“因为我就是想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审判长:“第一辩护人有什么意见要向法庭陈述?”

  成达站起来:“审判长,审判员,我认为本案被告人的行为外表特征,存在过失致人死亡(未遂)和故意杀人(未遂)两种可能,如何界定,就看被告人的主观动机。今天大家都看到了,被告人一心求死,情绪失控,无法正常表达自己案发时的真实意图,所以我建议先休庭,对被告人进行行为能力鉴定。”

  审判长跟两个审判员耳语了一番,又征求公诉人的意见。

  公诉人脸色凝重:“本案案情重大,一言活人,一言杀人,所以我们同意辩护人的意见,休庭对被告人进行行为能力鉴定。”

  成达和林丹如释重负。

  审判长举起手中法槌,刚要落下,杨树林突然大喊:“我有证据,我能证明当时是真的要杀了刘月琴!”

  审判长一惊:“你有什么证据?”

  杨树林急急地:“我家有一只黑猫,被我掐死了,埋在石榴树下。我杀这只猫是要试试用多大的力气、化多长时间能够掐死刘月琴,都说猫有九条命,我不信刘月琴能比猫更难杀死!我就是要做个杀人的实验。”

  审判席、公诉席、辩护席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法官最先恢复过来,审判长和两个法官耳语了一番。审判长敲了一下法槌:通知公安局勘察现场。

  休庭!

                                                       

 十

  杨树林家庭院。

  一群警察和几个身穿白衣服的法医在挖掘。

  石榴树下的一个坑里取出一对黑色的骸骨。

  法医将骸骨收起,装进证物袋。

  一星期后,法庭重新开庭。

  审判长宣布:“经法医现场勘察,石榴树下确实埋了一只猫的骸骨。颈部骨折,符合被人为掐断的痕迹。被告人所述犯罪动机成立,本庭予以确认,本案应定为故意杀人罪!应上交市中级法院做一审,并由中级法院作出判决!我要提醒被告人的是,中级法院做一审,可以判处死刑!”

  杨树林得意地笑了。

  成达、林丹、茜雪惊愕不已。

 

  一个月后。

  看守所简易宣判庭。

  合议庭成员尚未就位,只有一位女法官在做宣判预备。

  众人都在看守所宣判厅等待宣判,凌波来送行。

  杨树林笑着对凌波:“我签收了死刑判决,就不用再签收离婚协议书了,我死了,婚姻就结束了,夫妻一场,有爱无命,就这样画个句号吧。”

  凌波眼里含着泪水:“你本来可以不死,为什么要这样做?”

  杨树林闭上眼睛:“我心已死,何必行尸走肉地活着?让我去死,让你们去活吧。谁比谁更好,只有天知道!”

  林丹、茜雪诧异地看着他。

  齐庭长和成达匆匆走进来。

  齐庭长问女法官:“裁定书送达了没有?”

  女法官:“还没有,正等着您来宣判。”

  齐庭长宣布:“本来按照法律规定和庭审出现的情况,本案最高刑可以判处死刑,我们基层法院没有这个权限,所以裁定将该案上交中级法院审理。但杨树林的辩护律师成达向中级法院提交了一份法律意见书,认为杨树林虽然有主观上杀害刘月琴的故意,但是这种故意是在被要挟、被逼迫的极端情况下,特别是在自己家庭破碎、夫妻感情受到严重伤害的情况下产生的,其主观恶性程度和社会危害性都比蓄意谋杀要低。另外,杨树林保存杀猫的证据并努力证明自己有杀害刘月琴的故意,而且拒绝悔罪,其主观愿望是殉情求死,借司法之剑实现自己的目的。法庭裁决不能无视这种极端情绪的主观指向,从而影响法律的公平正义。因此,杨树林罪不至死,不应判处死刑。上级法院认真听取了辩护律师的意见,建议我们考虑撤销原裁定,仍由我院重新进行实体审理。”

  既然还没有送达,裁定书撤回,我们另择时间继续开庭审理本案。

  凌波露出一丝欣喜,只一闪,又平静如水。

  审判长命令让法警押走杨树林,送回看守所。

  法警:“杨树林,你死不成了,你的律师又救了你一次!”

  杨树林懊恼地喊:“成达,成大律师,你牛,可你多此一举!你以为你是上帝?你能决定我的生死?你太自信了!你貌似聪明绝顶,实则愚蠢透顶!你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吗?你知道生的奥秘死的真谛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个愚蠢的家伙!我不会感谢你,我恨你!”

  林丹问成达:“这人是不是疯了?”

成达:“他很清醒。他一心求死,而我们违背了他的意志。”

 

                                                  十一

  半个月后。

  律师楼办公室。

  林丹推门进成达律师办公室。

  林丹失望地:“成律师,杨树林在看守所自杀了!”

  成达站起来,失声道:“什么?他怎么死的?”

  林丹:“看守所来电话说,他夜里把被子的里子撕成布条,上午放风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关了房间外面的铁笼子,跟其他人犯隔离,自缢身亡。看来他铁了心要死,早就做了精心的准备。”

成达叹道:“人若想死,上帝也救不了!”

 

  墓地。

  细雨霏霏,秋叶飘零。一派深秋气象。成达、茜雪、林丹陪凌波到墓地。

  一个簇新的墓碑上书:

  杨树林之墓。1972——2002

爱妻凌波、爱女杨柳敬立。

 

  凌波黑衣素颜,哀婉凄楚。

  成达打着黑伞,轻声劝凌波。

  成达:逝者已逝,生活还要继续,节哀顺便。

  林丹问成达:“杨树林死前说的那句话:‘让我去死,让你们去活,谁比谁更好,只有天知道。’听上去很瘆人。什么意思?”

  成达:“那是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临终前说的话。当时有人指控苏格拉底亵渎神灵,教唆毒害青年,一个似是而非的罪名,希腊五百人的大陪审团并不是一定要判他死,只要他有个态度,就可以免死,可是他拒绝了,他的学生要救他越狱,也被他拒绝。他可以不死,却选择了死亡,并留下了这句千古名言,让后人猜了二千多年。我想,这应该是苏格拉底对死亡、对生命意义的拷问吧。杨树林引申这句话,说明他跟苏格拉底一样,参透了生死。”

  凌波泪水纵横:“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什么吗?后悔我没有爱过他,哪怕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我爱过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肝肠寸断!这是一件多么荒唐、多么残酷的事?我没有爱过他一分一秒,他却用他的全部甚至用生命来爱我。他为爱而死,这让我如何面对?

  他死了,他解脱了;我还要活着,一辈子承载对他的愧疚,喝下我的愚蠢、自私、狭隘所酿造的苦酒。天啊,我要终生承受这样的惩罚?“

  成达劝道:“不要太自责了,你没做错什么,人人都有自由意志,都有爱和被爱的权利。他用一生去爱你,所以他在天之灵,肯定不愿意看到你为此这么痛苦的。”

  林丹拥抱凌波,流着眼泪。

  林丹:“凌波姐,我一直怨恨你,感觉您是个冰美人,杨树林太可怜了。他那么爱你,却暖不了你的心。现在知道,你也很苦。”

  雨开始越下越大,凌波和林丹相拥而泣,让雨水尽情打湿在自己头上、脸上。

  凌波扬起头,望着长空,无助地、无声地呐喊,雨水混着泪水流下…….

  林丹、茜雪陪着她流泪,雨越下越大,墓前的献花被雨点打湿,一片狼藉,正如献花人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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