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权在民，天下为公----新王道微论

余东海

【新王道】孟子说“仁者无敌”，仁者指仁君，即王者无敌的意思。《春秋经》有“王者无敌”之义。《春秋》成公元年：“秋，王师败绩于贸戎”，《公羊传》解曰：“孰败之？盖晋败之，或曰贸戎败之。然则曷为不言晋败之？王者无敌，莫敢当也。”王师被晋军所败，经文非要记为贸戎，并非掩盖事实，为尊者讳。《春秋经》是借《春秋》历史人事框架，寄托自己的政治理想。《盐铁论•世务篇》文学曰：“《春秋》王者无敌，言其仁厚，其德美，天下宾服，莫敢交也。德行延及方外，舟车所臻，足迹所及，莫不被泽。蛮貊异国，重译自至。方此之时，天下和同，君臣一德，外内相信，上下辑睦。兵设而不试，干戈闭藏而不用。老子曰：兕无所用其角，螫虫无所输其毒。故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世安得跖、蹻而亲之乎？”仁者无敌，王者无敌，都是指王道无敌。王道之所以无敌，是因为君王仁厚德美，君臣同心同德，政治高度文明，化及蛮貊异国，天下宾服而归仁。常有人言，文明不敌野蛮。试问，那样的王道文明，对于所有野蛮邪恶都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何敌之有？又常有人言，儒家没有好制度。试问，那样的政治环境，什么好制度建设不起来。即使偶有不良，何难迅速改良。

【新王道】网间有人问儒友们：“以你们认可的思路去走，传承普及先秦古儒文化，大力提升国民素养，需要多久才能走进现代文明社会里？”或说要几十年，或说要一百多年，或说要三五百年，东海大发狂言曰：“建设王道政治，苟有用我者，三年可也，九年有成！（《中华民族的定海神针》）要是仅仅让中国进入现代文明，三五年足矣。大道在手，治国何难。保护人权自由，划定礼法边界，家国天下举手可定。”虽然大言炎炎，并非空口虚谈。对于中国的未来道路选择和政治架构，吾思考三十余年，熟之透矣。改良社会、重建中国，必须形成最好的领导团队，选择最好的意识形态，建设最好的制度形态。三个最好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而这样的三个最好，只有儒家才能提供。君子团队、儒家文化和新礼制三管齐下，政治功效必臻最佳，民德民智优化必速。盖道德是最容易自上而下流行的，孟子说：“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注意，新礼制与儒宪一体两面。以儒治国，必行王道。王道落实于制度，就是礼制，礼法并重；落实于政治，就是仁政，儒宪是公天下仁政，最好的现代仁政。

【新王道】CC群友言：“马思想能够在中国盛行，是儒家天下为公思想为公有制及共产理想在中国落地生根提供了富有营养的土壤。”东海曰：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是儒家古典大同原则，与公有制和共产理想完全背道而驰。大同时代，民众高度自由，财产完全自主。这从流传于尧时代的击壤歌中可见一斑。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自给自足，财产自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民众生活不受政治权力的丝毫影响。歌词貌似否定帝力，恰恰说明了帝力的伟大。《帝王世纪》载：“帝尧之世，天下大和，百姓无事。有八九十老人，击壤而歌。”天下大和，百姓无事，正是帝力的大用。清张玉评说此诗意旨：“能使民安其作息、饮食即帝力也。得末句翻空一宕，调便流逸，真写得熙熙融融景象出来。”王者之民，皞皞如也，此之谓也。

【人权论】天赋人权论作为近代西方主流政治哲学的支柱性观念，是构成自由民主和现代文明的基石。这一理论的代表人物约翰·洛克认为，政府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保障生命、财产、自由这三项基本人权。保护人权和限制公权被称为洛克文明底线。对此东海完全认同，这也应该成为未来王道社会运行的基本原则。在近代自然法学派思想框架内，天赋人权本应译为自然权利。如果纳入儒家外王学范畴，这个天应理解为天道、天性、昊天上帝。天赋人权，意谓人权是天道所赋予。《中庸》说：“天命之谓性”，性指本性，天命之性；东海曰，天赋之谓权，权即人权，天赋之权。王道宗旨，敬天保民，保民最重要的是保护人民的人权。

【自由论】西方的自由有双重保障：法治保障和社会保障。王道自由，同样要有法治保障和社会保障，只是法律之上还有礼约，权力要受到比法律更为严密的礼的约束。儒家和西方一样要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不同在于，西方的笼子是民主法治，儒家的笼子是礼制德治。把礼制说成笼子，未免轻浮。正确的说法是，把权力尊上礼制的平台。权力必须在礼约下健康尊严、文质彬彬地运行。

【自由论】自由和秩序，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没有自由的秩序必是监狱式的恶秩序，没有秩序的自由必是丛林化的伪自由。中华礼制德治和西方民主法治，都是良制良法，都能提供维护自由的良秩良序。儒家的外王宗旨，就是为家国天下提供最高品质的秩序和最大程度的自由。齐家治国平天下，齐之以礼，治之以礼，平之以礼。礼即礼乐刑政兼备的礼乐制度，所维护的就是王道自由。

【民生论】儒家特别关注和重视民族民权民生。“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是儒家描述的上古公天下、即古典大同时代的民生状况。后来政治退化为家天下，文明程度有所降低，但王道原则一以贯之，对民族民权民生仍然颇为重视。只要是儒家王朝，都有相当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官方对弱势群体的救助体系，包括社会救助、社会优抚和社会福利等层次，内容涉及救荒、赈灾、养老、医疗、生育、收养和抚恤等等方面。对此，历代正史都有详实介绍。历代儒家王朝，无不敬老养老。元朝是政治品质较差、受到攻击最多的偏统王朝，这方面工作也做得相当认真，特简单介绍一下。忽必烈即位时即制定养老政策，建立养老体制，大力倡导尊老敬老养老的风尚。元朝设立了官方养老机构养济院，其养老内容包括官方收养、物质救助、刑律优免、赋役减免、官员养老和精神表彰等。可分为以下几个方面内容：一、给予“鳏寡孤独废疾不能自存之人”物质救助和赏赐；二、给予七十岁以上老人刑律优免，死罪除外；三、给予八十岁以上高年荣誉旌表。除了粟帛酒肉等物质赏赐，还用赐官爵的方式给予老人一定的政治荣誉和地位；四、设立官方养老机构养济院。

【德治论】别以为马帮说几句以德治国的话，就是德治了。马学马制，极端悖道缺德，哪有道德和德治可言。德治也不是以德治国。德治是德主刑辅，礼法并重，以礼治官，以法治民。德治与法治最大的区别，是对官员的要求特别高严。民众非礼，政府无权干涉；官员非礼，则要依礼处罚，轻则警告记过，重则降职，最重则削职为民。同时，权位越高，道德要求越高，两者要成正比。官员必须以身作则，在道德上起模范带头作用。这都是马帮做梦都做不到的。

【礼法论】东海“礼约精英，法治民众，礼严于法”这个礼法论，受到不少批评，认为有违平等原则，略解释之。论权力地位，官高于民，理所当然，民主社会其实亦然。礼法并重、礼严于法、礼约精英、法治民众则是王道的特征。王道社会，官民各有自由，但自由度不一样。官员的自由边界是礼，权位越高，约束越严，自由度越低；民众的自由边界是法，民无权力，但有权利，自由度很大。社会高度自由的同时，上升渠道完全开放，上升机会人人平等。于野厅友问：“礼约精英，这是自觉自愿的，还是强制被迫的？官员是否都划入精英？当今的党章，也有党员的所谓更高的礼的要求，效果众所周知”云。东海答：“法约民众，礼约精英”是礼制德治的要旨。法条对于民众、礼条对于精英都具有强制性。官员当然属于精英。不能接受礼约就不配为官。至于马帮党章，与王道礼约毫无可比性。

【圣王论】圣王即圣贤为王，堪称最伟大的天子、元首、领袖、领导人。圣王在上，必有王道王制。王制即礼乐制度。三代不同礼，礼制形态不同，但王道原则、礼制精神一以贯之。这顶桂冠，孔子和历代儒家只给过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七人。周公之后，虽有不少明君贤主，但再无圣王。汉唐宋虽为王道礼制，品质颇为有限， 就是因为没有圣王。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新礼制，有赖于新时代的贤君圣王。东海常说为王前驱，就是在这个意义上说的。

【中国论】常见儒生及厅友，对中国、中道、王道、公天下、家天下诸概念有误解或偏解，特简单统一说明如下。中国，中道文化、中华文明、王道政治之国也。儒家文化即中道文化，道德为中道，政治为王道。王道的特征是，尊奉中道道统，道统高于政统，政治为仁政、德治和礼乐制度。无论公天下家天下，只要符合上述特征，就是王道政治。尧舜禹公天下，古典大同王道也；夏商周汉唐宋，传统小康王道也。前后三代，圣王所建，皆王道之正。汉唐宋无圣王，虽为王道，品质大降，但不能否定它们尊奉道统、以儒立国的基本性质。元明清严重偏离儒家和王道原则，为中华偏统，亦王道之偏。注意，容易退化是传统王道的共同点。历代王朝晚期，无不品质大坏，甚至不如夷狄，就是家天下王道的退化；大禹之后退为家天下，则是公天下王道的退化。未来集禅让制、民主制和历代君主制精华之大成的公天下王道，当有望一成永成，永不再退化。

【中国论】朱子说：“千五百年之间，正坐为此，所以只是架漏牵补过了时日。其间虽或不无小康，而尧舜三王周公孔子所传之道，未尝一日得行于天地之间也。”东海曰，此言不可僵化理解。三代以后无圣王，尧舜三王周公孔子所传之道从未完全实行，理论与实践从未完全一致。在这个意义上，朱子所说无误。但不能因此否定汉唐宋的中华性。周孔之道未尝一日得行，是不能完全实行，并非如夷狄般完全不能实行。否则哪有中国？

【历史眼】对于同样的人事，怎么看待和处理，儒家内部往往观点意见不一。这是儒门常态。历代儒臣，面对外敌，是战是和；面对内乱，是剿是抚，往往分为两派乃至三派。对于西学西制，也有三种态度。民国诸儒完全认同，等之于现代王道；当代诸儒侧重于反对，视之为儒家和中华复兴之障碍。东海既不完全反对，也不完全认同，而是局部认同，以之为新王道吸取制度精华的三大对象之一。孰是孰非孰优孰劣，付诸公论可也。

【历史眼】传统儒家政治，对君王的约束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道统的约束，道统高于政统，天爵高于人爵，天子亦人爵，不能高于天爵；二是义理的约束，义理，包括内圣真理、外王大义，天谴论因果论都属于内圣真理；三是礼制的约束，礼制规定了帝王的权力范围；四是师傅和宰相的约束，先秦太师太傅太保地位很高，宰相权力很大。四个方面相辅相成，都有赖于君王一定程度的道德自律。如果君王昏暴，任何约束都会形同虚设。家天下君主制之下，对君王的任何约束都很有限。遇上昏暴之君，儒家除了效仿比干死谏和汤武革命，别无办法。这是历史的局限，古代很难突破，现代礼当突破，对领导人的制度约束礼当刚性化。若严重君不君，就必须去君位。

【历史眼】儒文化历劫不灭，一阳来复；君子人百折不挠，百磨不死。这就是天不弃中国的最好征象。中国终将自由化，自由终将王道化，王道终将全球化。根据公羊三世说，据乱世终将升向太平世。王道全球化，就是天下归仁、天下为公、天下太平的大同理想的实现。自由属于全人类，同样属于中国人；儒家属于中国人，同样属于全人类。论本质，每一个人都是儒家。当然，学绝道丧久矣，儒家的复兴、中华的重建、王道的普及，既需要大量有志之士持恒不懈的努力，也需要相当的时间。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同样道理，大道之行，道援天下，亦非短时间可成，而有一个渐进和量变的过程。

【历史眼】人本主义、自由主义是正学，佛道耶是正教，对两极主义都有一定的批判和抵御作用，但又各有局限，真理性正义性各各有限，批判不到位，抵御不给力。欲从思想上、政治上、军事上全方位解决两极主义，为地球彻底割除这两颗毒瘤，非王道大国不可。也唯有王道大国，才有望实现天下归仁的大同太平理想，把世界推向地球文明的巅峰。未来大同与原始大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原则一致，但道德文明、政治文明、物质文明、经济文明、科技文明之发达程度，是原始大同望尘莫及的。原始大同只是大同的雏形而已。

【历史眼】人类文明精益求精，好上加好，美之又美，前进永无止境，上升永不封顶。在政治上，《礼运》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大同为最高理想，公羊学三世说以“天下远近大小若一,夷狄进至于爵”的太平世为终极归宿。大同太平，是地球文明最高境界，巅峰状态，却是星球文明的初始和启动，万里长征刚刚迈出第一步。届时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人类彻底消除内斗内战，把时间精力集中于文化艺术的研究、经济科技的发展和宇宙生命奥秘的探索，文明进步一日千里并且加速度。

【东海律】只有儒家群体才有建设王道自由的资格。在中国，也只有尊儒至少不反儒的民主派，才有追求民主自由的能力。反孔反儒，既会反掉民主自由的道德基础，让自由事业成为无根之木；又会反掉追求民主自由的道德内力、思想能力和政治智慧，给民主力量造成重大内伤。无内力则无恒心不坚定，无能力则容易失时失机，浪费大好机会，无智慧则意气用事、误人误事乃至暴虎冯河。皆政治伟业之大忌也。百年来自由事业从失败走向失败，总是不成气候或一起即蹶，根本原因在此。

【东海梦】思想无禁区，思想性言论无禁区。思想领域就是法外之地。吾希望，在王道中国，任何人都可以畅所欲言，任何歪理邪说和异议可怪之论，都有发表的自由而不用担心因言获罪。言论罪文字狱将被彻底扫进历史垃圾堆而万劫不复。同时，任何人说错任何话，都不用担心受到人身攻击。对于官员言论，自有礼制约束，但不受人身攻击。不仅此也，在对人权自由的保护方面，王道中国只能比西方做得更好，更到位。中国人民应该活得更好，更有人格尊严和权利保障。

【东海志】在极权社会，自由事业是最正确正义伟大的事业，也应该是儒家群体最重要的事业，无论民主自由王道自由，都需要也值得正人君子为之努力。东海对于自由事业的先行者和奉献牺牲者敬佩有加，并以之为榜样勉励自己。但是，吾亦不鼓励别人过度奉献牺牲。在极权社会，只要守住不作恶、不助恶的底线，就有利于自由事业；只要能随分随力支持维护自由事业，就是奉献，就不愧为仁人义士。吾认为，自由事业应该具有吉祥性，儒家事业又应该特别吉祥，以最小的代价，为民胞、民族和国家争取最大的收获。这是当年的东海誓：危险让我在前，奉献从我开始。要以生命祭献，请从我开始，到我结束！

2023-6-13余东海集于青秀山下独乐斋首发于中国之春

https://chinaspring.org/article/fb176b46-876b-4f6f-a572-2dff76e05a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