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盐巴
听说肖军染上了吸毒的恶习,我警告他,他说早就戒掉了。我们是好朋友,他从未向我借过钱。
我想帮他,可对于吸毒者,我又能做什么呢?后来,终于有了帮他的机会,却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一次的帮助,我把他送上了黄泉路,这事儿成了我心头永远的伤疤。
那天是中秋节,晚上,我刚睡着,电话响了,是他的电话:“华哥,我是肖军。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嗯,怎么了?”他平时不这样说话的,我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儿。
“我想出去,这里抓我。我刚从号子里跑出来的。”
“你被抓了?”我吓了一跳,忙坐起来问。
“嗯,他们要抓我强制戒毒,今天是中秋节,留置室没人值班,我把门撬开了,才跑出来。”他激动地说。
“你这混蛋,戒毒就戒毒嘛,你跑出来干什么呀?”我骂道。
“关在里面,吃的住的,比狗还差。”他愤愤地说。
这点我相信。
“戒毒是难,再苦也得戒啊!”我吼道。
“华哥,其实,我早就戒掉了,他们不相信,你也不信?”
“那你先过来,我看看你到底戒了没有。”
“好,你等下,我租车过来。”
二十几分钟后,肖军赶到,我帮他付了出租车的钱,带到家里问情况。
他确实像没有毒瘾的样子,但我听说,许多人在戒毒所里关了很久,戒掉了,出来又吸毒。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他去自首,从公安局留置室撬门逃跑,可不是小事情,若被抓到,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好说歹说劝他自首,终于还是说服了他。
他近来关在里面,没吃好喝好,我很是怜悯,想让他饱餐一顿,好好睡一晚,明天再去投案。
于是,我带他出门,去了他自己的家。那是一栋瓦房,一位老爷爷被我们叫醒,开门后,令我感动的一幕出现了,肖军“扑通”一跪,喊道:“爷爷,对不起!”
他爷爷激动不已,头部微微颤抖,但还故作安然,视而不见。
这气氛让我明白,肖军已对亲人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我与他爷爷说明情况,他听着,时不时地叹气。随后,我把一千元钱塞到老人手上,要他明天给肖军安排一下:让肖军先睡个好觉,吃顿好饭,与父母亲团个圆,再去自首。
肖爷爷很感激,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点头,我拉起肖军,再次叮嘱了一番,见他态度很好,才放心离去。
我原以为,这件事处理得很圆满,却没想到,正是那一千元钱,把肖军送上了黄泉路。
约十天后,再次得到肖军的消息,是镇里有人在传的小道消息:某吸毒者打电话回家乡,说有位年轻人死在了广东,好像是肖军。
这消息让我浑身发麻,立即找人求证。首先,我找的人是肖军妈妈的同事,要她委婉地打听肖军的下落,肖妈妈笑呵呵地说:他已经戒了毒,开始走正路了,去上海打工去了。
这事儿来得很突然,也蹊跷。小道消息内容很少,不能确认,肖妈妈又肯定他在上海,而不是广东,我越来越糊涂了。于是我决定先不惊扰肖妈妈,自己深入调查,探个究竟。
通过广东114查询台,分次查到了广东公安系统的许多咨询电话号码,我以当事人亲属的名义向警方咨询,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在广州市番禺区大石镇一栋出租房内,确实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警方没有找到他的身份证件,也没找到与该男子同租的老乡,不能确定该男尸是否是我要查找的人。
我几次哀求,又获得了一位民警的电话号码,直接打通了他的电话:“您好,我怀疑那具无名男尸是我的一位表弟,能麻烦您介绍一下他的体貌特征吗?”
这位民警描述出的身材和年龄,基本吻合了肖军的特征。
我还是不敢确定,又找该民警要到一位验尸工作人员的电话号码。这一次,我问得很详细:“他的左手是不是有纹身?”
对方答:“有。”
“他头发的颜色是不是微黄?”我问。
“有点黄。”对方答。
“他是不是有颗门牙缺了一点点?”
“是的。”
“哦,谢谢……我知道了……”
这次,确定是他了,怒火不知从何而来,突兀地涌上心头。一时间,我不知该恨谁,该向谁发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死?我不是要他去自首了吗?他妈妈怎么说他在上海打工……
发呆许久,我突然想起:是否该把这可怕的消息告诉肖妈妈?
我把求证的经过告诉了肖妈妈的同事,且肯定地说:是他,他真的死了。
肖妈妈的同事惊诧之余,亦不知如何是好。我们商量后,决定由她给肖妈妈打个电话,暗示他儿子在广州出事了。
肖妈妈接到电话,还是坚持说他在上海打工,没去广州,而且又肯定地说他已经戒毒了。所以,肖妈妈的同事不忍继续说下去。
第二天,肖妈妈还与往常一样,心情没有变化。
如果她不及时赶去广州,就见不到儿子最后一面了,尸体就会被广州警方送去火化。
我只得把那些广东警方的电话号码写在纸上,托人送过去,要她通过派出所,拨打那些电话号码查证。
这一次,因为我的坚持,她慌张起来,赶紧坐车到派出所核实情况。此时派出所未接到广东警方发来的公函,也只能通过我给的电话号码进行查询。
查询结果:无名男尸与肖军的体貌特征完全一致,确定死者就是肖军。
肖妈妈当即晕倒在地,面色苍白,手指抽搐。
我不敢面对,没去陪同,因为我知道,是我“害”死了他。他大量注射海洛因导致死亡,了解毒品的人都知道,那是以超量注射毒品的方式自杀。
若那天他逃出来,我直接把他送进派出所自首,断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或许,我不给他爷爷那一千元钱,他就没有足够的路费跑到广州去,又或许他会通过别的渠道获取路费?此事已过去多年,每想起他的笑脸、他的声音,我会感觉不安,这不安不仅源于深深的悔疚,还有我对他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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