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 前 的 大 丽 花

盐巴

时隔三十年，我仍对她记忆深刻。

村民都未料到，菲菲将离开这个世界，可就在那一天，她走了，在一次邻家儿童溺水的事故中，她边呼救边跳下荷花池救人，路人听到呼救赶来了，孩子被路人救起，等路人再次跳入水中，她却消失在了平静的池水中，这一年，她二十五岁。

这是一座古老的村庄，村庄里发生过许多大事，最令人扼腕叹息的，莫过于菲菲的离去，地方广播电台连续播报她的事迹，赞她：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那时，我还不大了解女人，认为她们之特别，或喋喋不休，或静如睡莲，或哭哭啼啼，或嘻嘻哈哈。很快，菲菲救人的事迹传遍乡里，家家户户为她送来香烛和花圈，哀乐飘向云端，被救的这位小男孩，戴着孝布跪在灵堂——我终于明白：女人，也能顶起一片天。

菲菲比我大九岁，我们很少说话。但，我已懂得欣赏女人的美，常偷偷看一眼，因为，她确实长得很漂亮。她似乎知道我在看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笑着对我打招呼，我傻傻一笑，不再看她，也不说多话。

菲菲三岁的女儿婷婷很乖巧，眉清目秀，像个懂事的小明星，特别招人喜欢。

在家里，菲菲什么重活儿都揽着干，丈夫出去打工了，她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姐妹们劝她别傻了，一个人干那么多活儿，累坏了身子，她总是叹息着对姐妹们说：“唉，公公走得早，十几年来，我男人和婆婆一直过得很苦呢。”

似乎，植物、动物、人类，都是为繁衍而生。可女人，还有一个令许多男人汗颜的优点：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奋不顾身，一马当先！尽管他们害怕老鼠和虫子，但，若有人持刀威胁自己的孩子或爱人，尽管对方是所向无敌的黑老大，她们也会毫不畏惧地挡在前面。

这一次，是邻家的孩子溺水了。菲菲不会游泳，不顾个人安危，勇敢地跳进水中救人，这是怎样的大爱精神。站在英雄女子的灵堂，我肃然起敬！

奶奶抱来戴着孝布的孙女婷婷，来看菲菲最后一眼，向她告别，人们纷纷让道，哀乐撼人肺腑，夹杂着阵阵鞭炮声，被救起的小男孩再次跪下，泪水滂沱，婷婷一个劲儿哭泣，奶奶要她跪在小男孩的身边，俩小孩边哭边磕头。大家无不为之动容，许多人都在流泪，有几位妇女哭出了声音。

无论大家如何痛惜，村庄里再也看不到菲菲的身影。

女人的花季很短暂，可菲菲的花季成了永恒。她在村民心里，永远都是那么善良，那么年轻漂亮。菲菲像一朵最美的花儿，永远盛开在村民的心中。

开车回到这阔别多年的村庄，我在寻找从前的记忆。

曾经，村里多是四户一栋的联体房，现在，变成了稀稀疏疏零星的单户小院，泥巴路变成了水泥路，儿时的大树换成了小树苗。

车窗外，我看到了三狗和李家田熟悉的面孔，昔日的孩子变成了大叔的模样。汗颜

我下车，与他们客套一番，然后，谈到了菲菲，还有她的女儿婷婷。三狗告诉我，菲菲去世后的第七年，婷婷的奶奶也因病去世了。父亲与外地一位女人结了婚，后妈对婷婷很不友善，婷婷一气之下，跑到了被妈妈救过的小男孩家，不肯回去。小男孩的妈妈很喜欢婷婷，与丈夫商量后，留下婷婷做了女儿。后来，婷婷与小男孩结了婚，一直生活到现在。

我问：“他们现在生活怎样？有孩子了吗？”

三狗指着前面的房子告诉我：婷婷就住在那栋房子里，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读初一，二女儿还在小学读五年级。她男人太老实了，所以家里一直很穷。婷婷也很勤劳，在家什么重活儿都干，还常在村里做好事，成了大家有口皆碑的活雷锋。

告别儿时的朋友，我开车继续前进，渐渐靠近了婷婷的家。突然，眼前一亮：车窗外，我看到一位长得极像菲菲的女人的身影，她在用一把木耙翻动着晒在门外的油菜籽，我把车窗放低，仔细打量这位英雄的女儿，心头涌出了阵阵的忧伤。

这位女人发现了我，疑惑地看了看。

我开车继续前行，前面的路边，有一片坟冢，坟头间隔的地上，可见许多娇艳的大丽花。我记得，菲菲大概就埋在这附近，当年，这里也有很多美丽的大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