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万字的小说《追忆似水年华》的作者。
法国诗人法尔格谈马塞尔·普鲁斯特:看上去,他远离阳光和空气而生存,活像一个隐士,长期蛰居在他那座橡木小屋里,他的脸上显出某种焦虑的神情,似乎一种悲伤之情只能在逐渐平息,他全身都蕴含着苦涩的善良和仁慈。
《追忆似水年华》如同一条巨大的河流,将一个时代全部的印象,都化作个人的、绵密的、厚实的、雕琢的、绵延的、细腻的、忧伤而平静的回忆长河。它还像一幅无比巨大的花毯,编织着普鲁斯特所存在的某个特殊历史时期的嗅觉、味觉、触觉、听觉、视觉,将那些微不足道却又微妙复杂的心里与外部景象,融汇在一炉里,造就出一本书,一本连绵下去的书。在书里,时间和回忆似乎永远像河水那样流动着,永不停息,记忆因此得以永恒。
一个有雄心的作家,总是想写出一部永恒的伟大之作。一部杰作,总是在那里等待着作家去完成。一旦完成,它就离开了作家,巨大而耀眼,成为永恒的造物,成为大家共同欣赏的名著。很多作家都梦想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可是只有很少的作家可以获得上天的青睐,在天赋、勤奋和机缘巧合的共同作用下,最终成为那永恒造物的创造者。
《追忆似水年华》是一部长河式的意识流小说,心理现实主义小说,自传体小说,教育和成长小说,通过内心体验所描绘的社会小说,还是一部带有象征色彩的现代主义小说。作者把这些标签化的特征组合在一起,创作出一部无论深度和广度等令人惊异的巨作,一部和他所在的时代的伟大作品。
法国作家安德烈·莫洛亚说:(在这部小说里)人的精神又重新被安置在天地的中心,小说的目标变成了描写精神所反映和歪曲的世界。
我头脑中装着庞大的世界。可是如何既解放我并解放它,而又不使它撕裂呢。我宁可让它撕裂,也不愿将它抑止或埋在心底。我是为此而存在的,这一点我十分清楚。
——卡夫卡
二十世纪是卡夫卡的世纪。历史的进程不断演变,波诡云谲。这些时代的外部动荡和变化,给人类心理的巨大震荡、文化和种族的激烈冲突、肉体的更多疾病和心灵的复杂创伤,还有精神上弥漫的恐惧和惶恐感。我们在这样的境况下不断地被裹挟、异化和逼迫,一直在努力地寻找出路,但最终会发现,我们依旧是卡夫卡笔下的人物。
卡夫卡说:一切障碍都能摧毁我。这显示了他的内倾、游移、敏感、不安、恐惧和脆弱。在20世纪中,由于一切外在的东西都在迅速地变化,一切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外部的世界很容易摧毁一个人的内心。我们无可逃遁,因为我们的确没有地方可去,除了继续生活在巨大的梦魇之中等待黎明。这就是卡夫卡给我们揭示的存在状态与真实的境遇。
卡夫卡的第一部小说《失踪者》可以当作人在世间的某种基本感受:陌生而敌意的一切包围着我们每一个人,到处都有陷阱和意想不到的事情纠缠着我们,使人在迷宫一样的世界上找不到指引的路标。因此,在经历了无尽的折磨和不断的纠缠之后,卡夫卡再写下去,也就没有必要了,主人公将在他受尽折磨的道路上永远地走下去。
第二部小说《审判》讲的是主人公莫名其妙地遭遇的一场漫长的折磨,一个庞大、无边的司法体系在和他一个人斗。主人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何面对以及如何脱身,最终难逃一死。
第三部小说《城堡》,近看一切历历在目,远看则是一团雾气;近看都是生活的表象,远看,在一团雾气中似乎有着严密深刻的逻辑、清晰的主题。在一个处处都是荒诞的世界里,我们将死于对希望的寻求中。
卡夫卡的小说很多片段写得非常精彩,不过仔细琢磨,有些地方则写得很随意。卡夫卡像一个在荒野中寻找目标的迷途者,他不知道要带他的小说往哪个地方。小说中的停顿、反复、重复、中断比比皆是,这也反映了卡夫卡对写作过程本身的犹疑,尽管他确信终点就在不远的前方,但他却一直无家可归。
卡夫卡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异乡人,他告诉我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故乡,因此,我们都是异乡人,我们必须要遭到无法回到故乡的惩罚,必须要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世界上流浪。卡夫卡已绝望的方式带给我们的希望。卡夫卡巨大的创造性和对人类境遇的真切揭示,以及可感的形式和惊心动魄的力量,必然要影响一批杰出的作家。
马尔克斯还在为如何写小说一筹莫展时,读到《变形记》,立即豁然开朗:原来小说还可以这样写!于是他发现了属于整个拉丁美洲的魔幻现实主义。在科塔萨尔的小说中,突如其来的情节和力气的变化经常出现,不可预知的命运会突然降临,改变主人公的一生。
中国作家余华和残雪都受过卡夫卡的影响。他的尖锐和深邃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乔伊斯和普鲁斯特。成就了一个持续一百米的文学神话。
博尔赫斯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也是拉丁美洲文学爆炸的奠基人。
博尔赫斯说:我不是一个现代作家,我是一个十九世纪的作家。我按照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初的原则来看待文学。
美国作家保罗·奥斯特说:博尔豪斯非常具有知识分子气质,他写的作品都很短小,也很精彩,涉及历史、哲学、人文等许多方面。另一位美国作家苏珊·桑塔格说:如果有哪一位同时代的人在文学上称得起不朽,那个人必定是博尔赫斯。他是他那个时代的产物,但是他却以一种神奇的方式知道如何超越他的时代和文化。他是最透明的也是最具有艺术性的作家。对于其他作家来说,他是一种很好的资源。
在整个二十世纪,博尔赫斯是作家中的作家,是可以给很多作家创作灵感,并使他们发现自己的作家。
博尔赫斯说:时间是一个根本之迷,空间并不重要,你可以想象一个没有空间的宇宙,比如一个音乐的宇宙。时间问题是一个真正的问题。时间问题把自我问题包含在其中,因为说到底,何为自我?自我即过去,现在,还有对于即将来临的时间、关于未来的预期。
博尔赫斯的小说集《小径分岔的花园》带有玄学色彩,这些小说似乎表面上戴有伪饰的哲学探讨的面具,实际上,却是由虚构的情节、虚构的书籍、虚构的人物组成了一个看似真实,但根本不存在的世界。
《小径分岔的花园》是其代表作。小说探讨了历史的另一面,将对中国迷宫花园的探讨,对第一次世界大战、死亡、时间的探讨,组成一个奇妙的故事。小说中,余教授和追捕他的马登上尉关于中国迷宫式花园的对话是其中最精彩的部分,也是理解小说的关键。
这一部分作者写错了,不是跟马登上尉的对话,而是跟汉学家艾伯特的对话。作者出现了一个不应该有的错误。
博尔赫斯对短篇小说情有独钟,他说:“所有的长篇小说都有铺张之嫌,而一个短篇小说却可以通篇精炼。”他用这种短小精悍的体裁,创作出像匕首般锋利、巨石般有力、同时又像云雾般轻巧的小说。
《阿莱夫》等小说充满了对幻想和未知世界的虚构和想象。其中写道:在阿根廷他朋友的地下室里,有一个阿莱夫,能够看见所有的时间和空间,能够看见万事万物在同一时间和地点涌现。这本小说的幻想性和知识背景更加复杂,似乎全人类的知识谱系都被博尔赫斯那里作为写作的素材和灵感的源泉了。
他的第五部小说集故事精巧,叙述从容,呈现出一种澄明和清晰的气质。
他创作的短篇小说有80多个,其中一些介乎随笔和小说之间,难以分清文体。靠这些小说,博尔赫斯确立了他在世界小说史上不可动摇的地位。他获得了很多奖,但不包括诺贝尔文学奖,如果他获得了这个奖,那是他给诺奖增添了光辉和荣誉而不是相反。
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成就最高,随笔则是他的小说和诗歌的有力支撑。这三种文体都被他驾轻就熟,互相辉映。而跨越和连通着三者的界限的,则是他的哲学思想和玄学观点。他深受叔本华、柏拉图等人的唯心哲学和尼采的唯意志论影响,并且从休谟和康德那里接受了不可知论和宿命论,以及古希腊哲学家芝诺、苏格拉底等人的哲学影响。他对笛卡尔的思想也了然于心。在上述哲学家的观点的基础上,他采用时间和空间大 轮回与停顿、梦境与现实的转换、幻想与真实之间的界限连通,死亡与生命的共时存在、象征和符号的神秘暗示等手法,把历史、现实、文学和哲学之间的界限打通,模糊了它们的疆界,带给我们一个神秘、梦幻、繁殖和虚构的世界,找到了一条穿梭往来的通道,带领我们不断往返,从而令我们获得神奇的阅读感受。
世界上大多数作家都很入世,关心的也都是现实和历史问题。最多是一些小说的技巧问题,但在文学观念上,很难像博尔赫斯那样趋向虚无,也没有博尔赫斯那样渊博和庞杂的知识背景。因此,博尔赫斯永远只有一个。他评价《水浒传》,情节的展开像史诗一般广阔,对超自然和梦幻方面的描写也令人信服。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博尔赫斯作品中其幻想和对时间的文学测量,玄学和知识的古怪联姻,仍是未来小说生命力的保证。
阿尔贝·加缪说:艺术家正是在选择分享普通人的命运的时候可定了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艺术的目的不在立法和统治,而首先在于理解。
加缪的小说《鼠疫》表面上是一部叙述严谨的现实主义风格的作品,但事实上,它是一部带有寓言和象征意味的小说。加缪一定是由于纳粹势力在欧洲版图上的蔓延,联想到曾经在历史上多去了很多人生命的大疫病流行的纳西可怕的年代,来构建这部小说,从而把这部小说的主题上升到带有抽象的语言性和象征性的高度。描绘了广义的人在面对所有突如其来的灾难考验的非常时刻,人的处境和可能的选择:坐以待毙、沉默、逃脱、投降、顺从和妥协、抗争和反击……..1946年加缪完成了《鼠疫》,次年出版。刚刚经历了德国纳粹的肆虐和最终覆灭的欧洲人,从噩梦中惊醒,发现了这部小说背后的寓意,在法国,很短的时间内就销售恶劣20万册。1957年,他因这部小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这部小说的叙述语调,非常平缓有力。写作技巧就是白描,细节生动具体,可信而严密。在这严密而可靠的现实主义描绘背后,分明还有另一种东西埋藏着。
在面对突如其来的鼠疫威胁的时刻。这座小城市有这各种各样的人性表现。他们平时是安定、平和、彼此礼遇的,可是一旦面临灾难,他们就惊慌失措,人性的复杂性就显现了,尤其是人性中的那些恶,那些卑劣、自私、贪婪、胆小和怯懦的部分,更加突出的表现出来。
叙述风格平实,严谨而内敛。小说触及了政治、道德、人性等问题,并且对此做了隐晦的回答。
二十世纪是人类互相残杀极其激烈的世纪。残杀过后,浩劫过后,人类是否会以自身所具有的理性在自我反省中深深自责,是否会因此减少自己愚蠢的行为?小说描写的鼠疫,是人类过去曾经面对、现在我们正在经历、甚至将来我们仍然无法幸免的各种突如其来的灾难考验的总象征,是大地上存在时间尚短的主宰者——我们人类,所面对的永恒的诅咒和惩罚。我们能否排除内心的恐惧与疑惑、胆怯与游移、共同携手度过艰难的时刻,用耐心和毅力来战胜灾难。
阅读《鼠疫》,总是能够让人得到精神上的力量,得到人心上的安慰。这是《鼠疫》所具备的动人的永恒的力量。
美国作家福克纳谈加缪时说:他有一颗不停地探求和思索的灵魂。
加缪的特点就在于不断地思考人的处境,他的小说总在严密和严格的叙述背后,有着深远的哲学追问和终极价值的寻求。
在我的诗中,我试图借助过分敏锐的现实主义,使可把握的对象从一切意识形态中解脱出来,将它们拆开,在组合起来,放到某种情景里。在我看来诗人的任务就是阐明,而不是遮掩;当然,有时也必须将灯熄灭,以便能看清灯泡。
——格拉斯
格拉斯的小说带有黑色寓言的、流浪汉小说式的汪洋恣肆的风格,在二十世纪的德语小说中独树一帜,开一代新风。
格拉斯当过党卫军士兵,在他身上,20世纪德国的命运已经变成了他必须去面对和清理的时代命运。也是他自身的命运。因此,他毕生都在讲述着20世纪德国的文化分裂和挣扎着苏醒的故事。
格拉斯最初是以诗歌名世的,他出版了多部诗集,诗歌锤炼了他的语言,也帮助他训练了想象力,呈现出他蓬勃的激情和丰富的想象力,以及关注社会现实的特点。格拉斯也有戏剧创作,受荒诞派戏剧的影响,善于以黄疸的情节和离奇的故事来讽刺德国在二战之后的社会现实。
格斯拉最具影响的还是他的小说创作《铁皮鼓》,《猫与鼠》和《狗年月》。被称为但泽三部曲。讲述的是那个德波边境城市但泽在二十世纪复杂变化的总汇。小说的叙述风格是汪洋恣肆,情节荒诞的,但又不离开德国奇特的历史和现实,语言风趣幽默,带有讽刺意味和悲悯情怀,描述了二十世纪德国普通人所遭受的灾难。靠这三部曲,格拉斯奠定了自己在战后德国文坛的地位。1999年,他由《铁皮鼓》等小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这三部小说都采用了欧洲典型的流浪汉小说的技法,即以主人公所经历的离奇、古怪、荒唐的事情为线索,来表现丰富和复杂的社会现实生活。《铁皮鼓》从形式上假借了流浪汉小说的叙述模式,但在内里去充满了现代小说的荒诞感、黑色幽默和社会批判意识。作者通过一个三岁就不愿再长个子的侏儒奥斯卡的眼睛,透视德国20世纪前半叶的历史,将黑色幽默和滑稽的叙述语调结合了起来,表达了严肃的人道主义主题。小说情节跌宕起伏,读起来妙趣横生,以奥斯卡那仿佛从不间断的鼓声,来提醒人们身处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小说采用第一人称倒叙的手法:供词:本人系疗养与护理员院的居住者,我的护理员在观察我,他几乎每时每刻都监视着我,我的护理员的眼睛是那种棕色的,他不可能看透蓝眼睛的我。
小说的叙述起点在1952年,这时,年龄已经三十岁的侏儒奥斯卡在一家类似精神病院的疗养院里居住,被护理员看管。而这恰恰是奥斯卡最喜欢待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可以远远地离开让他厌恶的成人世界。于是奥斯卡开始写他的回忆录,这部小说就是他的回忆录本身。回忆录分三部分:第一部分,奥斯卡是母亲和表哥偷情的产物,因此他拒绝长大,三岁的时候获得一种特异功能。成为成人世界的旁观者和批判者。第二部二战开始一直到战争结束。主人公是奥斯卡名义上的父亲。他是奥斯卡又爱又恨、嘲讽的对象。写了在纳粹统治下的荒诞故事。第三部写二战之后西德的社会状况。
《铁皮鼓》将奇特的想象力和对德国历史犀利的批判结合起来,创造出一种狂欢的、幽默的、讽刺的河充满悲悯心的叙述语调,带给读者以强烈的阅读快感。创造了一个令人难忘的侏儒奥斯卡,古怪精灵的奥斯卡是一个德国怪胎,他以自己的特殊伎俩在乱世中谋求生存,以旁观者的独特视角观察和审视他所经历的非人岁月,以家族的历史和自己的浪游来呈现德国普通人的遭遇,使小说本身具有了现代主义史诗的气魄。可以说,《铁皮鼓》以荒诞的、幽默的、讽刺和滑稽的情节,讲述了德国50年的历史。
《猫与鼠》以中学生马尔科为主角,他的喉咙在发育期间上下灵活活动的样子,很像里面有一只老鼠,因此他遭到同学的耻笑。作者以此象征马尔可如同被社会环境所追逐的老鼠,而追逐他的猫,是他周围的恶劣环境和纳粹时期的象征。马尔科想做出许多不平凡的事情,企图以此改变自己被同学嘲笑的局面,但最终却导致了他自己的死亡。小说在一种轻快的气氛和语调中,表述了历史的沉重加到少年身上所产生的悲哀,这使小说在幽默滑稽的叙述中北推向悲剧性的高潮。《狗年月》以两个孩子和三条狗的命运来侧写德国纳粹上台和覆灭的历史,将人和狗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以个人名义的荒诞离奇来衬托大理石的荒诞无情。小说语言如滔滔江河,文笔犀利辛辣,挥洒自如,但是在轻松的叙述当中,又回响着历史的沉重步履声:正是历史的巨兽吞噬了小说中美好的人性,使人和动物的界限模糊,使得人的世界成了动物的世界。格拉斯在这一点上,丝毫不给德意志民族留情面,不给自己的国家涂脂抹粉,而是直面那些非人岁月对人的戕害,对文明的毁灭,对历史造成的巨大创伤。
他是个具有强烈责任感的作家,他身上体现着自由知识分子的批判态度和以文学“介入”社会现实的倾向。
格拉斯还是一个强烈关注德国和欧洲社会现实的作家,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以文学手段进行深度介入时政的公共知识分子形象,使我们看到了在21世纪初文学似乎在不断边缘化的过程中,却仍旧有回到社会核心的巨大力量。因为,格拉斯以他强有力的文学手段,和对于现实与历史批判的巨大能量,为我们证明了这一点。
我的性格里有一种最令人难以忍受的缺点:凡事过于执着,对于现实总是持有一种不现实的态度。
——巴别尔
关于巴别尔的代表作《骑兵军》。苏联作家爱伦堡认为:巴别尔没有美化《骑兵军》中的英雄,他揭示了他们的内心世界。仿佛他只照亮了一个片段,那是一个人原形毕露的瞬间。
《骑兵军》在国际上也有巨大的影响。在小说中,革命、战争、死亡和暴力的痕迹到处都是,但人类存在的基本价值、人性的美好和希望,仍旧在字里行间闪烁着光亮,文学的美也使这本书超越了它所诞生的时代。
巴别尔往往能够以寥寥数笔,就写出复杂的战争场面背后反映的政治、文化和人性的纠葛。战争和历史的风云变幻,无法遮蔽人性的光辉,同时也呈现出人性的黑暗面。他同时展现了人性中善和恶的两极,并且将这两极非常突出和尖锐地表现出来,造成了强烈的对比效果。
《骑兵军》是由一系列短小说构成的。第一篇《激流强渡兹布鲁奇》开篇:我们走在盛开着紫红色罂粟花的田野上,正午的暖风拂动着发黄的黑麦,而荞麦则宛如处子一般一直延伸到天际,如远方修道院的院墙一般。寂静的沃伦台地逶迤而去,从我们面前,消失在白桦林珍珠色的浓雾里,然后,又爬上野花缤纷盛放的山岗,最终如两条筋疲力尽的手臂一般,消失在啤酒花的灌木丛里。天空中挂着一轮橙黄色的太阳,煞像一颗被砍掉的头颅,一丝丝柔和的光,透过乌云的罅缝射将下来,一面面落日的军旗,在我们的头顶迎风猎猎招展。昨日战场厮杀和战马死伤发出的血腥味儿,点点滴滴,渗入向晚的凉意。黢黑的兹布鲁奇河咆哮着,激流险滩卷起千堆雪。桥梁都被破坏殆尽,我们不得不泅渡过河。议论明月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水面上只显出战马的马背,成千上万匹马,马蹄踏踏,溅起哗哗的水花。有人在沉没前大声辱骂着圣母。河道里挤满了黑乎乎四四方方的马车,人声鼎沸,口哨尖利,歌声悠扬,在金蛇狂舞般的月光和波峰浪谷之间,混作一团。
《骑兵军》这部小说是在特殊的历史情境中产生的,它的特殊性就在于,残酷的战争既泯灭了人性,又使人性不断迸发出强烈的光辉。就是这些复杂的、两难的、极端的、正和反的人性表现,使得小说具有了深度和表现力度。小说的容量极大,巴别尔通过《骑兵军》描绘革命的艰难程度、人性的复杂程度和战争的残酷程度都是最深刻的。几乎在《骑兵军》的每一页中,战争的残酷和死亡、血和尸体都出现了。但是,在每一页中,你也可以看到优美的景色、淳朴的战士、人性的光辉和勇敢的行动。这些反差强烈的对比性,在《骑兵军》中比比皆是,造就了这部小说奇特的效果。《骑兵军》是可以让人流泪、大笑、微笑、凝视、沉思、叹息、恼怒、悲伤、忧郁、欣慰的书。《骑兵军》给我们描绘了三十多个片段,这些瞬间的、局部的描绘,加起来,却仿佛带给我们一幅整体的大壁画的印象。在这幅由战争、丧乱、搏杀和生命与死亡共存的大壁画上,大量时代的文化、政治、军事和人性的信息共时性地体现出来,达到了相当客观的高度和叙述浓度,构造了一个瑰丽的小说世界。
在以短篇小说闻名的作家中。只有博尔赫斯可以与巴别尔一拼。单篇小说的长处就是要短小精悍,虽然短,却无比锋利,中国武学有一句话: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短篇小说越短越要险,才能体现短篇小说的魅力。像《骑兵军》这样的由一些列短篇小说构成的一个整体的小说,有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有维克多·彼得洛维奇·阿斯塔菲耶夫的《渔王》。詹姆斯·乔伊斯的《都柏林人》、舍伍德·安德森的《小城畸人》、海明威的《尼克·亚当的故事》、胡安·鲁尔福的《平原烈火》、V.S.奈保尔的《米格尔大街》,都与这类小说类似。《骑兵军》在其中显得非常耀眼,有着不可替代的独特性。它的风格更加简洁犀利、叙事语调快捷、闪电般的照亮了人性中的卑污和高尚,在正反两极中快速的演变,这成了他独特的、无法替代的、一眼可以认出来的风格。成为二十世纪史诗级片段。
《骑兵军》里,精致、准确、优美的写景语言和对战士动作和语言的粗鲁描绘与战场的残酷景象结合在一起,创作出独树一帜的风格和画面。《骑兵军》是人类文学中的奇葩,达到了令人望尘莫及的星辰般的高度。
巴别尔认为,自己的作品语言应该像战况公报或者银行支票一样准确无误,于是,形成了他简洁、洗练、迅速、省略、空白和闪电般干脆的叙述风格。他往往只需要用几个词,就描绘出别人用一整页才可以说清楚的东西。用几页,就描绘出别人用一部书才可以完成的东西。
在普鲁斯特笔下,回忆那些过往的生活细节,可以像连绵流淌的河流那样无情无尽,是一卷长河,在巴别尔的笔下,则是快速的素描。一个是善于留白的卓越匠人,一个则是精心镌刻花边的大师。
巴别尔在苏联大肃反中被以间谍罪逮捕,1940年1月27日被秘密处决。他存放在24个文件夹里的2部长篇小说手稿,一些短篇小说草稿、翻译稿、日记、创作笔记,话剧剧本以及一些私人信件,全部被克格勃搜查后带走了,1955年巴别尔被平反,但是这些珍贵的手稿大都没有找到。
《骑兵军》是20世纪短篇小说找那个的高峰和典范。它不可被模仿和借鉴。它涉及的主题:小到苏联革命时期的战争动荡和内部纷争,中到文化、宗教和种族冲突,大到对人类基本价值的怀疑和确认,对生命和死亡的意义以及宗教的探询等,有着多重的主题。而这多重主题在一个薄薄的集子里完美的呈现出来,实在是前无古人。《骑兵军》语言精炼简洁、语调迅捷快速,以及绘画般截取景色和人物动作的描绘,都是绝佳的。它的叙事技巧也很高超,可以采用多个角度来讲述。他所获得的文学地位,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随着时光的流逝,他的《骑兵军》所散发出来的光辉,反而更加强烈,如同我们去探望那星辰,却发现寒夜中,它似乎越来越明亮一样。
自己家乡那块邮票大的地方很值得一写,而且永远也写不完。
——福克纳
福克纳师承詹姆斯·乔伊斯,并将美国南方的历史和人的生存景象纳入他所创造的类似当代神话的小说中,形成了一座新的文学高峰,还影响了加西亚·马尔克斯写出了《百年孤独》。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作品后来又影响了莫言等很多作家,使一团文学创新的火种在各个大陆的杰出作家中不断被传递。
福克纳的文学启蒙老师是舍伍德·安德森,后者劝他去写脚下的土地、人和历史。1926年福克纳出版了第一部小说《士兵的报酬》,取材于他当兵的经历,描绘了青年士兵的幻灭感和他们的痛苦经历。1927年出版第二部小说,塑造了带有20世纪20年代繁荣时期的美国病的艺术家群像,描绘了艺术家的肉体活跃和精神迷茫,这是他写作的练习期。1929年出版了第三部长篇小说《沙多里斯》,这是他苦苦寻找到了自己的写作资源和叙述方式的真正的开端之作。此后,他连接写了16部长篇小说和70多个短篇小说,他根据家乡的地里环境虚构了一个叫约克纳帕塔法的地方,还专门绘制了一张约克纳帕塔法县地图,在地图上,他表明了山川与河流、家族和人物、传说和习俗等元素,有了这张地图,他后来的写作就变得简单了。
《喧哗与骚动》小说结构由四部分组成,各个部分的叙述者都不一样,前三个部分的叙述者不一样,都是第一人称独白叙述,第四部分则由第三人称的全知全能的叙述,构成补充性说明。这部小说的文学技巧十分精到成熟。后来的小说大都沿用了意识流和结构技巧。福克纳在运用时间、结构、意识流与内心独白的写作技巧上,对小说史有着巨大的贡献。福克纳继承了马塞尔·普鲁斯特、詹姆斯·乔伊斯、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意识流技巧,将意识流的时间层次扩大,随意地固定、流动、回溯、停顿、反切等,拓展了意识流叙述的外延,这是他独特的贡献。这部小说最突出的技法在于运用多个视觉的叙述和内心独白,而且他采用的意识流手法是经过了改造的,带有叠加、复合、立体性等多个特点,从多个角度将人物对时间的体验和理解的意识流动,把同一个故事的各个侧面拼接成一副完整的、斑驳的画面,从而把读者引入人物丰富的内心。作者选择了四个时间点来讲述,并没有按照时间的顺序,而是沿着这四个固定的时间点发散开来,需要读者主动地参与进去,把小说中支离破碎的人物关系和悲剧事件理解清楚,并且拼合完成。小说中表面上叙述的混乱和颠倒的时间中发生的故事,其实是互相紧密联系的,是有着固定的秩序的。
在小说中,人性的恶,灰暗俘虏了每一个人,使他们在走向毁灭和罪孽的道路上。福克纳以对时间的深刻理解和刻画,呈现了美国南方文化的瓦解和衰落。这就是这部小说的主题。
这部小说有一切伟大小说的基本元素:如何面对生存与死亡、大自然和人的关系、人性的善与恶、人如何面对上帝、人的家庭内部与外表的关系等等。每一个人都要面对自己内心的恶魔。于是,这部小说就变成了一个与死亡、生存和命运有关的寓言。小说中每一个人的恶与私欲,最终吞噬了他们自己。
我开始写东西的时候,期望值很低。在这个国家里,选择当一个短篇小说家或一个诗人,基本上等于让自己生活在阴影里,不会有人注意。
——卡佛
半生为人
雷蒙德·卡佛(1938-1988),一生留下71篇短篇小说和300多收诗歌,还有一点散文和随笔。50岁离开了这个艰难的人世。
雷蒙德·卡佛却是二十世纪下半叶美国乃至世界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他的短篇小说高度简约的风格成为短篇小说写作的新典范。
1938年,卡佛出生在美国俄勒冈州一个很不起眼但风景优美的村镇,附近有一条蜿蜒流过的哥伦比亚河。父亲是工人,母亲是餐馆服务员,这么一个极其普通的家庭诞生了卡佛这样一个杰出的作家,实在是生活本身的赐予。
卡佛的前半生,至少到40岁,生活非常艰难。对于生活之艰,生存之难,他最有发言权。19岁结婚,21岁有了两个孩子,陷入了家庭生活的琐碎与无比沉重之中。可能这就是生活对于一个杰出小说家的磨炼与捶打。在沉重的生活压力下,在婚姻的羁绊里,他的状态一定不好,父亲精神失常,他和妻子的婚姻也破裂了。20出头的卡佛,心里暗藏着写作的雄心,但每天要应付的都是生活的琐碎。也为他后来的写作积累了大量的生活细节。
作家都是从生活里走出来的,都是生活泡出来的。
写作的救赎
1963年,为了锤炼写作技巧,卡佛进入爱荷华大学的一个著名作家讲习班。跟许多同道一起探讨写作技巧,进步飞快。出版了《请你安静些,好吗?》和《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邻居》。临死前,卡佛对前妻玛丽安表示愧疚:因为他留下了所有的成功,而让她不得不站在雨中。卡佛后期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导致夫妻关系紧张。
1988年6月,卡佛与加拉格尔结婚,但奇迹最终没有发生,这一年的8月2号,太阳刚刚升起的凌晨,卡佛离开了人世。
卡佛的每一点成功,都来得那么艰难不易。而上帝又过早地带走了他。
经过多年的锤炼,卡佛成了一个短篇小说的绝佳圣手,一个炉火纯青的卓越的文学手艺人,一个创造了简约派风格和流派的掌门人。他的作品大都描绘美国普通人生活中的失意、挫折、困顿和希望。将在家庭和婚姻中挣扎寻求出路的男女描绘得栩栩如生,对人生的两难处境,对人性的幽暗地带,都又十分精妙的体察。这与他遭难的生活潦倒、困顿、贫穷有关。正是生活这本伟大的教科书,教会了他以文学手描绘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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